——从杨永康《乌鸦》文本,浅析从潜意识抵达本质对于传统散文的消解
有时候,我觉得杨永康的散文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听的;我不是听语言,而是听其一种声音,一种人和自然和谐的声音。《乌鸦》就是。
乌鸦,在中国常被视作不吉祥的象征,很忌讳,可能是因为有些乌鸦比较喜欢腐食,又一身漆黑,叫声常常令人毛骨悚然的缘故吧。然而,我在杨永康的《乌鸦》里,却有了别样的解读。是的,读他的散文确实需要把“文本”和“意义”分开来读,就好比我们看到了枪支,而枪子的作用是不是用来打猎的,只有看到猎物躺在血泊里,才算是真正的打猎。杨永康的《乌鸦》到底有什么别样的解读呢?无法从标题上做猜测,只能耐心地往下读,也就激活了我的阅读欲——一种不能不读的欲望。
文本开头似乎是漫不经心,很像是闲笔,“我喜欢坐在故乡的山坡上,看太阳慢慢落山,看羊群慢慢回家。故乡没有多高的山,有山坡。黄昏的时候我就坐在山坡上看对面的山影,树影与人影。”在这样的漫不经心里,除了已经交待作家的一种心境,其实更有一种潜在的伏笔。
“我曾越过一座又一座山,去找寻那些神秘的影子与划痕。” 表面看好像是具体景色的环境描述,其实所表达的是一种相对抽象,相对神秘的东西,但又是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是那种偶然性和必然性交替着的。“一棵树当住了我的去路。一棵树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我的去路。”真是现实里的树吗?显然不是,是指那些阻碍真理的物体,是指某些乌云,那些令人迷茫乌云,遮挡了本应是清澈的眼睛。“许多年后我明白,在黑夜最难绕过的就是一棵树。”短短一句,内涵很深,可大可小。大到民族,小到个人情感。从广义上解读,因为它来自我们的身边,来自我们性格中的软弱,无论是一个民族,或者是一个人,都是这样的;若是从狭义上来解读,人是最难绕过情感的,尤其是“在黑夜”难辨自己情怀深浅的时候,感情又像是沼泽。
有时候,杨永康的作品容易让人误以为在玩文字游戏,其实绝对不是。比如“我看见了整个的叔母与叔母的整个的汗巾。”“汗巾”与“整个的汗巾”一样吗?是同一种事物吗?只要稍留意一点点,就非常清楚,那显然是不一样的,更不是同一种事物。“我意识到小羊羔与它的小蹄子很迷恋这种陷落。”真的是在说羊羔吗?不,决不是在说羊羔!而是在说人性的堕落,人性一旦堕落,是很容易陷落的。“我费了好大的劲就是帮着它不断的陷落陷落。”讲人总是容易做一些和自己的愿望正相反的事情,而这样的事情在现实生活里的好心人身上比比皆是。
永康散文常常呈现潜意识写作,潜意识写作比意识写作更难,在逻辑上更加难于流畅,但是他做到了。“我费了好大的劲就是帮着它不断的陷落陷落。小羊羔与他的小蹄子也在不断地帮我一个劲地下沉下沉。我们都很快乐。小羊羔一个劲咩咩地叫。我刚要咩咩的叫,看见
了乌鸦。”里面涉及到小羊羔、我、乌鸦,三种完全不同的物种,却在一定的环境内是互相影响的。小羊羔的陷落,带动了“我”的陷落,“我”被小羊羔的驯服同化了。 潜意识写作往往带来哲学的呈现,《乌鸦》就是这样的。“沼泽的真正诱人之处在于它带来那么多神秘的快乐。实际上它本身就是一种很神秘的快乐。”神秘即快乐,这是杨永康命名的,其实也真是这样的。人们正是因为不知道而渴望知道,因为渴望而有了动力,有渴望达到目的的愉快和幸福。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拦幸福和快乐呢。
生活是多样的,“沼泽”也是多面的,因此,“我看过一部电影,有一群小战士,深陷沼泽之中,只有眼睛露在外面,十分绝望,没有任何快乐可言。这不能怪小战士,也不能怪沼泽。”这个时候,乌鸦飞过来了,乌鸦可以淡化沼泽的恐怖,乌鸦在这个文本里就有的特殊的意义,而一种常见景物或者动物,曾令人讨厌的、忌讳的乌鸦,在优秀作家的抒写就有了另样的涵义,收获大不一样,这就是作品的成功之处。虽然不喜欢乌鸦,却“渴望乌鸦飞过沼泽留下神秘的划痕”„„交待矛盾,制造疑惑,渴望和怀疑并述,用写意的象征手法向读者传达作家意图是老康的散文叙述特点,但与他原有散文不同的是他的“创作在场”更贴近真实生活了,更有可读性。正因为是潜意识写作,所以,语言流动的快慢就取决于作家掌握语言的艺术水平,《乌鸦》里的语言流动,显然是很快的——“喜欢就别往桌子底下钻。俺喜欢爬在桌子底下写作业。对,做作业。孩子们这才记起了做作业的事。喜欢做作业的举手,没有一个举手的。喜欢小羊羔的举手,一下子举起好几个。”意识的流动淡化了情节和事物的凸出部分,一切显得那么地光滑,这正是永康散文的贡献之处。有时候真的很难说一个散文家对于散文有什么贡献,但具体在某一个细节上说,就自然流露出来了。
杨永康在《乌鸦》的第二段,写得很温暖很温馨,也相当温情。本文里的山泉意象了,“它曾经在那个山泉边喝过水,山泉的水清澈极了。”象征完美的小女孩出现了,“更美妙的是一个顽皮的女孩子,像它一样,先是把手整个地浸进泉水里,看见了泉水里的蓝天白云绿草,就把整个身子浸进泉水里。”小蝌蚪由于崇拜女孩,“也身不由己地把自己整个头伸向了女孩。”女孩子听到了小羊羔的叫声,而有了“泪水”。 “泪水”也是象征的,“人间最珍贵的就是泪水,特别是那种萍水相逢的泪水。”泪水就是真诚,就是相知。羊羔喜欢小蝌蚪,是有故事的,有原因的,但是被作者淡化为一句“得只有小蝌蚪可以与小女孩做到两小无猜。”这就是散文的魅力。作家是写作的自由者,有的时候珍惜笔墨,有的时候则是大肆挥霍,如他写到“两小无猜”的境界,就放开了笔墨,“它喜欢两小无猜,蓝天与白云两小无猜,白云与彩虹两小无猜,蓝天、白云、彩虹与山泉两小无猜,山泉与小蝌蚪、小女孩两小无猜,小女孩与小蝌蚪两小无猜。最后是它与蓝天、白云、彩虹、山泉、小蝌蚪、小女孩两小无猜。”《乌鸦》里的两小无猜,是摆脱了欲望折磨的,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境界。
杨永康在散文创作中是个全知全能的作家,他在《乌鸦》里写“有羊群的地方就免不了犄角相向”时,虽然借用了小说的比笔法,但运用得十分流畅,十分精湛,恰到正点。他把小羊羔的内心秘密写的很透彻,他笔下的小羊羔不再是普通的牲灵,而是一种生命的存在,有尊严的存在。后来出现了“孩子”,“有一滴水珠溅在一个孩子的脸上,孩子打了个激灵。山坡上所有的孩子与羊群都打了个激灵。然后是一片欢腾。”孩子是单纯的,单纯的孩子向往着大自然里的快乐。后来出现了“我”,“我”也是单纯的,“那个家伙就是我。一直幸运地滚下山坡。”其实,这一叙述有一明一暗两条线,明线是有动物的地方(人也是动物)总有争斗发生;暗线则是有动物就会有感情缠绵。然而,无论是迷惑,无论是怀疑,无论是矛盾,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像是一个故事迷宫,“我”最终还是与叔母相遇了,“这时候我看到了叔母,漂亮的叔母及漂亮叔母的漂亮汗巾。她就在我的身边,距离我是那样的近。”文章的可读性也正是把其中那些迷惑、怀疑、矛盾深藏在他富有前卫潜意的文字,他的散文叙述特点
就是让读者有更旷阔的想象空间,这就是他选用颇有后现代小说叙说手法的可贵之处,创新之处。
“涨红的脸”在《乌鸦》里是一种羞涩。对,就是一种羞涩。人要是不会羞涩,就失去了为人的某些意义。《乌鸦》没有正面高论“八荣八耻”,而是巧用“涨红的脸”的意象。“涨红的脸”仿佛是诗歌的语言,却分明是生活的意象,就是意象。接着是“泡沫”,泡沫是虚伪,是人性的异化,可是很多人喜欢这种泡沫,这正是人类的可悲之处。
《乌鸦》是意识流的没错,它不可能成为生活流,如果硬性地去与生活对号,那是对不上的。“世界上最大的真实是变形”,杨永康的《乌鸦》几乎就是按照这样的思路结构却创作的。比如他写女友买裙子,“跑出好远了,我女朋友突然又折回来了。我说亲爱的,怎么折回来了?我女朋友说:亲爱的,好像忘记穿裙子了。”这与生活肯定是无法对号的,但是可以与心理对号。人的心理是千奇百怪,但往往可以左右人的行为。意味深长的是,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本来是很本真的,只是后来也变形了,因为有了“泡沫”。“涨红的脸,镜子,都是幻影。”世界渐渐成了虚无的了。毫无疑问虚无主义是很容易颓废的,但是,只要是认识到了虚无,那就是一种清醒了。是的,就是清醒。
《乌鸦》是意识流的没错!但不同的是它有思维逻辑,是层层递进的。文本的最后一段,讲到了“暗”,暗和明,虽是哲学的概念,但被他调用的很妥帖。“许多东西都在暗处。椅子,脸,黄昏,镜子,尘埃,灰,还有来自椅子,脸,黄昏,镜子,尘埃与灰的种种暗示,以及衰老病死。我们看不见的东西都在暗处。”但暗处的东西就绝对不好吗?就一定是罪恶的吗?否!暗是我们生活中的凹,现实存在这样的凹,尽管我们并不喜欢,但必然要走进这样的凹。怎么面对这样的凹呢?无非两种——哲人是挺着胸脯走进的,胆小鬼是贼头贼脑走进的,而好的作家无疑是具有些哲学家素质的,所以他看的很清。
在我看来,作家其实就是纸上建筑的设计师。作为作家,他看到的比我读到的要全面得多,他设计的比我分析的要深奥得多,他看到的是整个黄昏,整个山坡,乃至“漂亮的叔母与她漂亮的汗巾”等闲笔,还包括他不喜欢的乌鸦,和那些明朗的叙述,暗喻的铺垫,以及漂浮的,或者沉湎的,就如那最后结尾——“多么富有,比整个山坡都富有,比整个人类都富有。可仍然是那么的想回家,回自己的家。好,回家。那么山坡呢?山坡的家呢?你说山坡有家么?有。那么乌鸦呢?乌鸦有自己的家么?有。那么黄昏呢?黄昏有自己的家么?有。汗巾有自己的家么?有。漂亮的叔母最后一次拿出自己的漂亮汗巾。汗珠有自己的家么?有。沼泽有自己的家么?有。喜欢沼泽么?喜欢。还有整个山坡。包括椅子么?包括椅子。差点忘了椅子。椅子有自己的家么?有。它一直不怀好意的隐藏在暗处。像乌鸦在天空留下的那些划痕,神秘凄美。”
《乌鸦》里把“家”描写的很温馨,传达给读者很多温情,“所有事物都有自己的家,所有事物都渴望在黄昏到来之前回到自己的家。”但在这一点上,我倒觉得,人有没有家,或是说家在何方,那往往只是一种表象罢了。真正的家应是一种向往,应在路上,而决不是归宿。《乌鸦》的最后一段有作者的试问自答——“山坡的家呢?你说山坡有家么?有。那么乌鸦呢?乌鸦有自己的家么?有。„„”在此,我与作者的回答正相反——山坡没有自己的家。乌鸦没有自己的家。黄昏没有自己的家。汗巾没有自己的家。汗珠没有自己的家。沼泽也没有自己的家。在我以为,家非家,家在路上,这正是家的魅力。就以此来结束我的《乌鸦·聊》了,结束我对《乌鸦》的鉴赏解读吧。
2008-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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