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万字的《白鹿原》横跨清末民初至解放初期半个世纪的历史，这部史诗式的经典巨著，不仅是白鹿原上的男人们争权夺势的历史，也是女人们饱含血泪对封建礼法的反抗史，本文尝试从“白鹿原上的爱情”这个角度，来分析小说中白鹿原上几个类型的女性形象的命运。
（一）女人之于白嘉轩是什么？
《白鹿原》开篇第一句：“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已经揭示了女人之于白嘉轩只是用于传宗接代的生殖工具，而不是作为独立的人而存在，这注定了白嘉轩对于任何女人都不可能有爱情。甚至为了他付出一切仍甘之如饴的第七任妻子吴仙草，也仅得到他的敬重而已，吴仙草一辈子没有对丈夫提出过什么要求，临终之前最后一个请求：“你把马驹和灵灵叫回来让我看一眼”，都没能实现，都被白嘉轩以一个谎言欺骗。
也正是这样无情无爱的白嘉轩才会教训儿子“不要贪色”，才会视田小娥为惹祸的“灾星”，不允许她与黑娃在祠堂里成亲。
贤妻良母型的吴仙草（二）田小娥之于她的五个男人是什么？
在《白鹿原》中，与田小娥有性关系的男人有四个，凑上痴情的追求者----傻子狗蛋就是五个男人。
（1）田小娥之于郭举人
陈忠实对田小娥的第一个男人，老武举人郭财东着墨不多，小娥之于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郭举人只是一个买来的奴隶身份的妾，每月两次在大老婆的监管下方可与大她几十岁的老举人同房，平时的功用就是洒扫庭院、洗衣做饭的劳作，还有令她感觉屈辱的“泡枣”，小娥在郭举人家中收获的是满满的压迫和屈辱，她的反抗，除了将枣泡进夜壶里，就是用她鲜活的青春酮体去勾引同样青春勃发的长工黑娃。
（2）田小娥之于黑娃
田小娥是黑娃的第一次爱恋，他爱这个热情奔放，教会他爱的女人，所以他才会在小娥被休回娘家后以长工身份潜入田家，娶了小娥为妻，并想带回家中的祠堂拜祖宗给她堂堂正正的地位。黑娃被族人、父亲嫌弃赶出家门后，只能带着小娥在村头的破窑棲身。这也才有了黑娃在“风搅雪”运动中的怒砸祠堂，以及当土匪后洗劫白鹿两家，并打断白嘉轩那“又直又硬”的腰的行为。有爱情滋润的田小娥并不是一个贪图物质享受的女人，她甘心也安心与黑娃在那方破窑洞生活，她开辟菜园，喂鸡养猪，一心只为这个小家。黑娃出事后，她在这个不被人待见，鄙夷她的村子里到处求人，只想营救丈夫。在公公一刀插死她前，她的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啊……”，才是她对这个吃人的世界最不甘的控诉。
（3）田小娥之于狗蛋
对于狗蛋这个傻子来说，小娥是美好的性幻想，可遇不可求的天鹅肉，白日里狗蛋只敢远远痴恋追求，偷葱偷菜跑去献殷勤，晚间在破窑窗下唱自编的情歌，或装动物叫吓唬小娥，可惜当他得知鹿子霖与小娥的奸情之后，肖想小娥的肉体而中了白嘉轩的圈套成了鹿子霖通奸的替死鬼，枉送了性命。
（4）田小娥之于鹿子霖
在这个无耻的男人那儿，田小娥只是他发泄性欲的工具和向老对头白嘉轩报复的棋子，小娥为了营救丈夫才让鹿子霖上了她的炕，又因记恨白嘉轩这个族长不让她进祠堂而甘心做了鹿子霖的棋子勾引白孝文。
（5）田小娥之于白孝文
她是让白孝文最终“走出这原”，有了“出息”的人。白孝文是爱小娥的，而小娥对他却只有从开始出于报复他父亲的诱惑勾引，到后来的同情内疚。在与小娥有性关系的四个男人中，白孝文是唯一一个没有辜负她的男人。白孝文因通奸被逐出家门、继任族长无望之后，在大饥荒降临白鹿原之时，他拿着用卖地的钱买到五个珍贵的白馍，走进破窑要给他的小娥妹妹送吃的，他还把卖掉三间门房的钱全放在了小娥的炕头，当他成为保安大队队员，领到第一个月饷银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救小娥。但当他发现小娥已被杀，这个曾被绑在祠堂，被亲生父亲用枣刷行刑时没哭；在被逐出家门，卖房卖地折腾精光家产时没哭；在沦为乞丐，在阴沟等待野狗分食濒临死亡都没哭的汉子，却在想起小娥时痛哭失声，痴情的孝文还在深夜潜入被弟弟孝武带族人填平的破窑，扒开土层爬入窗户去与己烂成一堆白骨的小娥作最后的诀别。读到这里，怎能不让人唏嘘白孝文这份情爱的炙热。
悲剧人物田小娥（三）白灵之于鹿家两兄弟是什么？
白灵是作家陈忠实笔下白鹿精灵的化身，她的美丽、善良、活泼、聪颖，都使人们相信，她也是作者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化身。
（1）白灵之于鹿家老二兆海
她是他终生的爱恋。白灵这个全书最可爱的女子，不仅以性命相胁，换来进城读女中的机会，还以性命相胁退了包办婚姻换来恋爱自由。她与兆海同在西安读书，有着青梅竹马的爱情并私定终生。尽管白灵后来因为俩人存在政治理想上的分歧不能保持心理层面上的默契而决绝地选择与之分手，但兆海仍是爱她，爱到可以在她与兆鹏相爱怀孕后，因领导学生抗日运动被通缉，一路护送她到安全的乡下待产，爱到可以终身不婚（在白鹿村村民们的视线中兆海一直未婚），爱到他死后敲开鹿家家门送来兆海遗腹子的，自称是兆海媳妇的女人长得很像白灵。
（2）白灵之于鹿家老大兆鹏
她是他的爱人兼同志。因为政治上的志同道合，两人由假夫妻而发展成为真夫妻，这与白灵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有直接关系，但我不敢说白灵在兆鹏这个坚定的革命者心目中处于怎样的地位？因为现代史上那些革命前辈，为了他们的政治理想，完全可以牺牲爱情和妻儿的生命。
白鹿精灵----白灵（四）白鹿原上的女人之于男人是什么？
《白鹿原》中的女性形象，并不止上述较具代表性的三人，还有一大群女人卑微、屈辱地生活在男人的阴影之下，白鹿原上的男人们不仅有大名，还有小名，而女人们除了吴仙草、田小娥、白灵、高玉凤外都没有名字，她们被称为“白赵氏、鹿冷氏、鹿惠氏……他们死后的墓碑上未必会有名字，充其量刻着：亡妻XX氏。姑不论这些底层的劳动妇女，在封建王朝中，即便是贵为国母母仪天下的皇后们，又有几个在史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一般都只有娘家的姓氏而已。
这一大群的女人，她们之于男人都不过是传宗接代的生殖工具！
综上所述，不管白鹿原上的这群女人是否经历过、拥有过爱情，她们都可以分为两大类：
第一类是以白赵氏、吴仙草为代表的传统观念下的“循规蹈矩者”。
第二类是以白灵、田小娥为代表的不满封建礼教传统的“反抗者 ”。
第一类的“循规蹈矩者”还可细分为三种：
（1）白赵氏式的传统礼教的帮凶
她们本身也是女人，也是传统礼教的受害者，但却完全站在传统的男权文化一边成为坚决的捍卫者。例如白赵氏，她的第六任儿媳才死，就张罗着为儿子娶第七任媳妇，在她的眼中“女人不过是糊窗户的纸”，第六任儿媳胡氏不过也是一张破旧了的糊窗纸，死了，就该尽快糊上一张完好的。令人不禁长叹：女人何苦难为女人。
（2）吴仙草式的贤妻良母
这个类型的女性能得善终，她们一辈子为父亲、为丈夫、为儿子付出，以牺牲奉献一切获得家族中众人的尊重。
（3）兆鹏、孝文、孝义媳妇等被传统礼教禁锢毒害的牺牲者
兆鹏媳妇，丈夫新婚出走不再归家，守活寡而得了令人难以启齿的淫疯病而屈辱地死去。
孝文媳妇，不仅被有了小三的丈夫无视，又因丈夫违背礼教与人通奸被逐出家门遭婆家厌恶而在大饥荒中活活饿死。
孝义媳妇，因不孕而被公公婆婆安排与兔娃借种。
第二类的“反抗者”也可细分为两种：
（1）反抗成功者
例如白灵，她是很幸运的一个，虽然出生于一个宗法制思想极其严重的家庭，但是却有父母兄长的宠爱，她可以以性命相挟，换取读书恋爱的自由，她敢自己上门去退掉包办的婚姻，她敢向能和她灵魂相契的兆鹏表白她的爱。她的勇敢和聪慧，像一把火烧尽封建礼教带给她的束缚之绳，为自己争得了两个先进青年的爱情。
（2）反抗失败者
例如田小娥，这是个可怜可悲极令人同情的女人，她虽出生于一个有文化的秀才家庭，却被迂腐的父亲卖给大她几十岁的老举人为妾，连生孩子的自由都没有。她不可能像有思想有文化的白灵那样去反抗，她只能以自己的美色为武器，去反抗、去争取爱情和好好活下去的机会。尽管她收获了黑娃和孝文两个人的爱情，可是她的不贞之名终究使她无法在这个社会立足，最终惨死于公公从背后捅来的那一刀。她最后的抗争，是在原上发起毁灭性的瘟疫，并附魂于公公鹿三身上借他的口对封建礼教进行控诉。可是这次抗争最终也以她的骨殖被烈火焚烧成灰，魂魄所化的彩蝶被扑打与骨灰一同埋入地下，再被六棱砖塔镇压而宣告失败。这是一次从肉体到灵魂的彻底镇压，我的心中只能寄望于有朝一日，那代表着封建礼教的六棱镇鬼砖塔会像雷峰塔一样倒下。
在儒家文化的传统中，三从四德、男尊女卑是历朝历代都占据绝对正统的统治地位的道德准则，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女人无法作为独立的人而存在，注定了只是生殖工具，这就是传统女性的悲哀，也是田小娥们白灵们要反抗的所在。
在现在这个穿越小说肆虐网络的时代，常有人问：如果你可以穿越，你希望穿到哪个朝代？先不说现实中不存在这一“如果”，即便真有“如果”，我的答案也很肯定：绝不穿越，我只爱现在的时代！因为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可能像今天这样是个有法律制度保障两性平等的时代，纵观历史，有哪一个朝代可以像今天这样让女人们不必依附于男人，有机会凭藉自己的努力，独立而有尊严的生活？如果不能独立有尊严的活着，即便有爱情又有什么用？
2016/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