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文娟
-1-
人世间有许多相遇，有些是命中注定，有些是阴差阳错。
作为段誉生命里出现的第一个女子，钟灵跟他的相遇就有点儿机缘巧合的意味。
那是在无量山上，东西两派剑宗进行5年一次的比武。
段誉原本只是一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只因为在人群中笑了一声，惹得众人不服气，以为他是来寻衅闹事的，免不了一番纠缠与争斗。
眼看段誉这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连续吃了几个闷亏，还差点儿被一拳打倒。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蛇从天而降，化解了段誉的危机。
出手相救之人，正是钟灵。段正淳与甘宝宝的私生女，段誉的又一个“好妹妹”。
只听得噗嗤一笑，她在众人的惊愕之中出场——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身青衫，笑靥如花，手中握着十来条尺许长小蛇。”
她穿着一双葱绿色的鞋子，上面还绣着几朵小黄花，坐在梁上荡漾着双脚，嗑着瓜子看热闹。全然一副少女模样，显得活泼灵动。
段誉问道：“姑娘，是你救我的么？”
她回答：“那恶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年纪虽小，但却是非分明。还有一颗善良的心，愿意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这就是钟灵，一个软萌的邻家妹子。
面对众人的百般刁难，她调皮地放出闪电貂，将一个个收拾得落花流水。就连左子穆的咄咄逼问，她也是四两拨千斤的一句：“你吃瓜子不吃？”
这么无厘头的一句戏谑之言，左子穆气得脸色发紫，段誉却回答的很认真。他插口道：“你这是什么瓜子？桂花？玫瑰？还是松子味的？”
她从小生长在万劫谷，虽然与世隔绝，不谙世事，但却在甘宝宝和钟万仇的呵护下，养成了一副俏皮可爱性格，明媚如朝阳。
她有自己的个性，不愿搭理的人，根本不屑一顾；不愿掺和的事，也是不想多费唇舌。
可却不成想，原来那个书呆子跟她是意气相投的，懂得她的调皮，也能附和她的爱好。
或许，也就是从那一刻起，钟灵原本平静的心湖，荡起了一阵涟漪。
所以，当左子穆的长剑拦住去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问段誉该如何是好。
段誉二话不说，就回道：
“咱们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瓜子一齐吃，刀剑一块挨。”
瓜子一齐吃，很多人都愿意。但刀剑一块挨，却不是谁都能做到了。
得到这样的回答，想来钟灵心里是非常欣慰的，
“这几句话得挺好，你这人很够朋友，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走吧！”
她原本瞒着父母偷偷溜出来，在无量山抓蛇喂闪电貂，却无意中听到神农帮要去攻打无量剑派。好奇心使然，便跑过来看热闹。
却在无意中出手救了段誉，而更没想到，段誉这人看似痴傻无能，却是心怀慈悲，也懂得感恩。她对他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尤其是，当他说出“瓜子一齐吃，刀剑一块挨”这句话时，已经足够融化她的一颗纯真少女心。
原来，世上除了爹娘之外，还有一个人愿意跟她同生共死。这又叫她如何能不内心悸动呢？
-2-
两人好不容易从无量剑派逃了出来，一路嬉笑打闹。
有一幕，特别有意思。
段誉佯装生气，嚷嚷着要打回钟灵“报仇”。钟灵先是不肯，又怕他生气走了，只好闭着眼睛，一副任由宰割的样子。过了半晌，段誉只是伸手在她脸颊上轻弹了一下。
从满腹委屈到喜笑颜开，钟灵那一个转换，举手投足都是少女的气息。而段誉也只不过比她大三岁，免不了会有想要捉弄人的鬼马心思。
这一对少男少女，在最好的年纪遇上彼此，纯真美好地像是初恋。既有刹那间的怦然心动，又有懵懂的朦胧意境。
倘若时间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只是命运向来如此，走得最急的，总是最美的时光。
他们两人刚出虎穴，又进狼窝，落入了神农帮手里。
钟灵的闪电貂咬伤了神农帮的人，司空玄扣下她当人质，又逼段誉服下断肠散，让他在七天之内找来钟万仇帮忙解毒。
临走之前，钟灵让段誉脱下那双绣花鞋作为信物，带去给她父母。
97版《天龙八部》里，这一幕拍的很动人。段誉附身去脱，钟灵含笑地望了他一眼，又快速地将头扭到一边，一股少女的娇羞展露无遗。
而在原著里，是这么写的：
“段誉在火光之下，见到她脸颊上亮晶晶地兀自挂着几滴泪珠，目光中却蕴满笑意，不由得看痴了。”
这一段欲语还休的情境，或许是金庸笔下那么多爱恨情仇里的一股清流，有着“窈窕淑女”的羞怯，亦有“君子好逑”的心动。
她目送着他的离去，期盼着他的救援，就好像在等待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3-
段誉在搬救兵的途中，又遇见了木婉清。他们在无量山发生了许多故事，还曾经回过大理。
钟灵虽然年纪小，但却心思玲珑，她看出了木姐姐对段誉的一往情深。于是，她将自己心意不动声色地埋藏着。
当她得知段誉跟木婉清被段延庆关在万劫谷的木屋里，心急火燎地跑去营救。最终却阴差阳错，衣衫不整地被段誉抱着出了木屋。
她当时虽然害羞装晕，但却清楚地听到段正淳与钟万仇的对话，说什么大理世子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两人要成亲家。
就是长辈之间的一句玩笑话，这个傻姑娘却当了真。
自万劫谷分别之后，段誉消失在了钟灵的生命里。她心里记挂着，便到镇南王府去打听，得知他被掳走了。就孤身一人上路，在中原东寻西找。
后来遇见岳老三，听到了少林寺将有一场大热闹，就悄悄地上了少室山，找了一所空屋子住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没过几天，身受重伤的段誉，竟然出现在了这个屋里。
久别重逢，感慨万千。
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女，为了寻找意中之人，辗转飘泊于江湖，脸上已有了风霜之色，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可当她见到他的那一刻，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只化作笑意盈盈的一句：“总算天可怜见，也叫我又见到了你。”
跨越千山万水，只为了能再见到他。就算他睡梦中念着别人的名字，能够陪在他身边，心中也有说不出的安慰和快乐。
钟灵的爱慕，悄无声息，却又温暖如昔。
最感人的莫过于那一幕：
阿紫道：“哥哥，你到底喜欢王姑娘多些呢，还是喜欢钟姑娘多些？王姑娘跟我约好了，定于明日相会。你亲口说的话，我要当面跟她说。”
段誉一听，当即坐起，忙问：“你约了王姑娘见面？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有什么事情商量？”
见了他如此情急模样，不用他再说什么话，钟灵自也知道在他心目之中，那个王姑娘比之自己不知是紧多少倍。
虽然阿紫是存心戏弄，但同样的情形，看到段誉这反应，换了王语嫣得知心爱之人移情别恋，自是凄然欲绝；如果是木婉清，多半会怒气之下一箭射向段誉。更不要说换做是阿紫，恐怕早就想方设法将情敌害死了。
可钟灵呢，虽然明白了段誉心中挚爱是那个王姑娘，却还是轻描淡写地说：“别起身，小心伤口破裂，又会流血。”
她不愿去争论，也不愿去计较，因为在她心里，比起他到底更爱谁，他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记得有一句话说：眼睛为你下着雨，心里却为你打着伞。
钟灵的爱就是这种，明明已经很难过，却依旧表现得毫不在意。
就算最后得知自己爱上的是亲哥哥，也能够坦然接受，甘愿一心一意当好妹妹的角色，默默陪伴着，守护着，甚至是看到他幸福，心里便有一种欣慰。
-4-
读遍金书，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在《倚天屠龙记》里，张无忌第一个遇见的是周芷若，但最终长相厮守的却是最后才遇见的赵敏。
《天龙八部》里也是，段誉第一个遇见的是钟灵，但最令他神魂颠倒的却是最后才遇见的王语嫣。
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又或许老爷子这样安排，是在表达人世间的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不分先来后到，只讲倾心与否。
钟灵的出场并不多，很多人说她跟段誉之间的感情有点虎头蛇尾，甚至存在感不强。
确实来说，钟灵的容貌不是最美的，性格也不是最突出的。她跟段誉原本只是萍水相逢，后来虽然共患难同生死，但却来如流水去如风，并没有留下刻骨铭心的痕迹。
可是这种纯真与懵懂，那份心动与美好，却像初恋般隽永。
他是她心头的一滴泪，她是他心里的白月光。他们在猝不及防的相遇里，恰逢其会。
后来命运安排他们成了亲兄妹，那也只能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他口口声声叫着“好妹子”，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排解心中的小小遗憾。她也只能回以温柔凝望，不动声色地守护着心底的那份赤诚。
人生若只如初见，盼你仍少年翩翩。
纵使如过客擦肩，也不枉当时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