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桑榆身着浅蓝色的布衣裙,双眸乌黑,她清浅的笑着,远山眉微微扬起。
“诺,前头过桥转角便是。”白墙黛瓦的江南小镇,依河而建,小河匍匐逶迤。桑榆纤细的手指向转角处的茶楼,伙计的叫喊声真切又模糊地传来。
“多谢姑娘。”长笙抱抱拳,俊郎的面孔上浮现笑意,温文儒雅。他走上船头,船轻轻地晃。
桑榆盯着银链般的河水,微微抬头,越过乌蓬头,红了脸颊,复低下头,目光轻轻地被河水击碎。
温润如玉,言念君子。桑榆想。
2
夜色渐渐浓了,乌蓬船上老旧的茶油灯在一晃一晃,昏黄的微弱的散发出来,水浆一道一道地往后拨弄,平和至极。
哒哒醒来了许久,脸色还有些苍白,带着病态窝在桑榆的怀里。
“阿姊,我想听你唱歌。”
“唱歌要唱花连里哎,栽花要呀排对排哎。画眉不叫无光彩哎……”桑榆唱着,心事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她也笑,温润了远山眉。
对面的货船一列划桨而来,乌蓬里的男人笔挺地坐着,听似波澜不惊的歌声传来,他缓缓睁开了眼,带着光亮。
多次的照面,忆起她的面容,山明水净,大抵如此吧。
3
又是月初了。
桑榆点了唇,施了胭脂。
推开窗子,远远看见男人站在船头,负手而立,长衫随风浮动。不如往常,没有船队,只有他一人自西而来。
长笙跳下船,提起长衫,拾级而上。站定在桑榆的窗子下头,抬起头,落进了桑榆的眼。
桑榆红了脸,红了窗外的风景。
江南向晚的古道,寂寥的小巷,男人的长衫一下一下地划过桑榆纤细的手。
长笙与桑榆小声地交流,桑榆静静地听他的野心和抱负,嘴角轻弯,温柔的远山眉微微扬起。
他最后说,你等我回来。
一九二八年,长笙带着货去了北方,归期未定。
4
哒哒紧紧地抱着瓷罐,铁青着脸。
桑榆从屋子里走出来,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充满悲戚。她笑,眉间却有浓浓的愁意。
“哒哒,把瓷罐给阿姊。好不好?”
哒哒望不见那日唱歌时明媚的阿姊,狠了心,“啪嗒”瓷罐落了地,四分五裂。
夜色里,小河像浓墨般徐徐流动,桑榆叹了口气,轻轻地掩上窗子。
“哒哒,你摔碎了瓷罐,阿姊可就不能嫁人了。”
江南水乡里,给定彩礼钱要往女方家瓷罐里头放,才是合心合意。
哒哒没有说话,紧紧抱住了桑榆。
5
踏过长长的石阶,桑榆看见一列船推开清晨的薄雾,顺水而上。为首的男人身着正装,望着她,俊郎的面孔不再坚硬,隼般的眼神逐渐温柔。
桑榆的远山眉间变得生动起来。
绸缎,银钱一箱接一箱地抬进桑榆家中,哒哒抱着重新胶上的瓷罐,来到了长笙身边。
“哒哒给胶上了,阿姊可以嫁人了。”
桑榆先是红了脸,然后红了眼。
长笙不断地抚摸着裂痕,片刻,将瓷罐放在了供奉神明的台子上。
他说,神明在上。
6
一日,船队浩浩荡荡地来了。
船身结着大红的长绸带,乌蓬顶端别着大红花,边沿上挂着红灯笼,两岸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一九三二年,桑榆娇羞了浓妆,披着大红的盖头,穿着大红的衣裙,离开了小镇。
唢呐呜哇呜哇地扯开嗓子。桑榆走下船,坐上轿子。
忽的,飞机的轰鸣声、爆炸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轿夫抱了头四处流散。
桑榆一把掀了大红的盖头,一眼望见他的长笙。
冷清的厅堂里,没有宴席,没有宾客,没有司仪。
长笙眉眼温柔,他将大红的盖头给桑榆盖上,复慢慢地掀起她的盖头,桑榆双颊绯红,远山眉间笑意横生,山明水净,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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