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捉的无能为力,在于本来就不该死罪。
等了很久的美女大盗这天终于来了。来者眼观四方耳听八,偷出东西未报警,冲关英勇而严正。(报警:安全门报警器鸣笛)
泥多接到超市跟踪探视者的举报,在安全门外挡住了她的去路。女贼做个奇怪的样子问泥多:
“你这是干什么?”
泥多回答:
“抓活的。”
“今天抓活的!”
安哥叫喊着迅速赶来。两个防损把她带到了现场办公室。
详见这位依旧蓬着一头烂碎的美妇:
标致的身材,满脸蘼粉。上穿着绒黑外衣,散打着一条须边黑围巾。下穿黑色皮靴,与包臀的黑皮西裤,突出中间性感部位的肉色裤袜,一尺醒目。
再继续看这位美妇小偷:
活像一只黄昏出穴的黑衣寡妇,以为自身具有雷达。堪比久旱饥渴的原象,坚摧不易虚脱。穿金戴银吊翡翠,半遮头发谋幸福。白狼凶煞脸,黑狐妖精身。
“家住哪里?”安哥开始问了。
“管你屁事。”女偷气冲冲有理,双眼发恨。
“那你叫什么名字?”安哥继续问。
“才说管你屁事?”女偷继续答话,只是扶托着偏肩挎包的手,有些发抖了。
“你看她口袋好涨哦?”安哥换了话题问泥多。泥多回复:
“嗯,和麻布口袋差不多。让我想起了有一挑撮箕,那是一挑加长加大型号的撮箕,名叫强盗撮箕。”
安哥呵呵一笑:
“你看她包包像不像?”
“像口袋。”
泥多和安哥正在一旁故意讽刺。女偷听到这里,一嘴大骂:
“像像像,像你屋哪个?那么像?”
安哥喝道:
“耶!你还骂人?像你头坐山貂,给我老实点站好!”
泥多又想打人了,忍住了。安哥发毛,就去拉她包包一把。女偷谩骂间眼疾手快,顺手拿起桌面上的一把剪刀,扬起刺向安哥。泥多疾手相出,一把捉住了剪刀手,缴了凶器。安哥大吼“还想杀人越货”,与泥多同时对女偷一个推攘,她一个蹑蹒跟跄,站到了墙角,挎包呯地掉在了地板上。
寡不敌众。女偷拾起围巾愤恨谩骂,一阵心心慌慌,气喘吁吁了。
安哥正要拾包,却被她一手夺过。不幸的是,有两张商品吊牌从女贼半身腰露了出来,半吊在西裤扣边。安哥顺手一扯,从她那肚腹部逮出了一条新裤头,只见她里面穿的肉色收腰裤,啪地声响,弹了回去,还多带出一条新裤头掉在了地板上。
泥多捡起来一看,却是一条男士四角印花平,就自言自语:
“怎么偷这个东西?还把那个东西都扯了?”(那个东西,指防盗软标)
“真的哦?果然是高手。”安哥呵呵一笑,理来理去查看着手里的裤头,问:“一个女般家,偷这个做什么?”
女偷依然一阵管你屁事。
泥多好奇了,问话:
“你给哪一个偷的?一个女人家偷这个,真是丑死人!”
安哥跟着催促:
“真是丑死人。快说,帮哪一个偷的?”
女的说:
“偷了就偷了,你管我给哪一个偷的――这根本不管你们的屁事。”
至于给谁偷的,确实不管防损的屁事。甩掉好奇,安哥换了话题,叫她把偷进包里的东西自觉地拿出来。女的却说没有了,就偷了这两条裤头。安哥给泥多递了个眼神,叫泥多猜一下她包里还偷了些什么。泥多故意把很久前她偷的台橘、泰龙、苹果、青提都念了出来。安哥说这种强盗吃了屙了,就马上忘记了,那些东西,这种人早就忘记了。接着有的放矢地说:
“她今天包里偷的有大枣、汤圆、牛肉干,还有一些水果。”
女偷吃了一惊,双手抖得厉害了。而嘴上依然不承认还偷了别的东西,反而说两个耍流氓的真会造谣。泥多就问她:
“你还没偷?你没偷手为什么要发抖?”
女偷回答:
“我手经常就是这样。”
防损二人耻笑。泥多说:
“我们晓得你手经常就是这样,你伸出手来我们看一下,如果不抖了,我们就放了你。”
明明做贼心虚,根本控制不住手抖,女贼却真的把手伸了出来。
“举平!”安哥看着她的手命令,然后哈哈一笑,说:“像发鸡爪风的,还敢伸出来说不抖?”
这女偷是顽固油条,临危不惧,说:
“我平时都是如此,我的感觉没抖,从来感觉不抖,是你们冤枉好人,故意乱讲。”
刚说经常这样,又说平时如此。泥多和安哥好笑了。安哥叫泥多证明一下她手在抖没有。
二人故意看了看女贼那双秀丽的手,乌红的指甲,也变成恶心感了。泥多说:
“在抖。老扒手就是这样,心理素质好。心理素质再好,手也要抖。再看她三分钟,如果在三分钟内停了下来,我们仍然放了她。”
女偷很有信心,说这别人认为的手抖,一定会消停,只是二人打了她,还耍了流氓,心跳过速,引起的手脚不安。女偷想反咬人一口,却又不想露出锋利的牙齿而坚决咬人。小偷就是小偷,还是想别人就这样放了自己。
不到三分钟,眼看肩挂的偏包就要滑落下来,她弯手扶了一把,再一伸出平举,手抖脚软肩酸没注意,沉重的包“呯”地一声又掉到了地板上。
天意,只怪她命不好。挎包的拉链摔开了,还滚出了两个苹果,一个丑柑。
女偷赶忙去捡水果,泥多跟着去抢,安哥索性一手撕开她的挎包:
“看你往哪里逃?这么多东西,都是不是你今天偷的?”
女偷也在嚷:
“你们俩个抢犯强盗,侵犯我的人权,我要告你们!”
吵起来了:
“你给我老实点,你这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给我老实点,坦白交待。”
“说我偷你们的什么泰龙青提,我莫名其妙。你们这些冤枉好人的流氓,我会找人收拾你们。”
“你找,你只管找,怕你就不弄你。没见过你种强盗,抓到了你,问一下叫什么名字都还不说。”
“你们这些流氓,就专门打听别人的名字,打听别人好了,就好欺负别人。”
“那么你说,这些是不是你今天偷的?”
“口袋里都是我自己的,你们对我耍流氓,侵犯我的人权,一定要告死你们!”
“你去告,现在就去,马上走!你这老扒手,偷偷偷,不晓得在里面偷了好多回、偷了好多东西走,派出所都有你的照片,都在想捉你!”
现场突然安静了。
安哥把包扔到了办公桌上,平静地说:
“你不需要狡辩了,我们超市到处都有监控,今天还有人专门跟踪你,给我老实交待的好。”
女偷不出声了。泥多问她要不要去监控室看一下自己,上次是不是她,自己去认识一下自己。其实很多超市的监控录像,都只能保存几天时间,女偷还是不敢去,明明去不得,至少今天的事肯定会原形毕露。
女偷脸色橘疙瘩青了,发出毛毛汗来。泥多说:
“有人早就发现你在这里偷,今天终于逮到了你。快说,今天你是不是偷了,坦白地交待出来。”
女偷仍然耍滑:
“我忘记了,真的忘记了,全都记不得了,我都记不起我包里是些什么东西,反正你们都翻出来了,你们自己看,是你们的东西就拿回去。”
“不行。我们点货,要你看个清楚再确认,必须经过你的确认,免得你这种强盗喊冤。”
同意了。
安哥每翻出一样商品,就交给泥多,泥多再递给女偷确认,她连连点头。安哥故意在“天呐天呐”地惊叹;泥多故意在“高手高手”地贺叹;女偷在骂两个流氓有神经病,在叫牙根……看着一堆吃货,两个防损员又故意“嗨呀嗬哟”地赞叹,女偷还在骂着两个流氓有神经病,在叫牙根……
美女捡起掉在地上的围巾,满脸通红了,满头冒起热腾腾地蒸汽,好像洞口头几缕雾绕,好像茅草燃烧了……
烫圆、大枣、苹果……没有拿她任何私人的东西,确认的都和探者举报的一样。女贼交待完赃物,防损不再纠察。有了物证,接下来就是书面证据。
休想她回答有身份证,两个防损正要拍一张她的照片保存在公司,她又拿了出来。
一看烈妇三十多,可惜是个三只手。安哥复印了一张。泥多叫她写好保证书。女偷觉得又有点过份了,就问两个“牛”氓到底想怎么样。
安哥拿起计算器噼里啪啦一算,勉去上回偷的,报了个数,叫她缴纳罚款现金五千多元。
“没有。”她有气无力地回答,眼睛有点发潮了。
安哥正规训话了:
“没有钱的话查你户口,打个电话请你老公来,叫他亲自来接你。看你还想杀人越货?看你还那么女汉子?看你还在这里耍威风?养成个背时烂脾气,怎么去见人?”
女偷哇地一口就哭出来了。
通知自己的爱人,这可要想好。明明偷了男士裤头,又隐瞒不过,这不被男人打死,也会嫌弃荒凉。除非就像那对退休夫妇,生死同盟。果然是使不得,老实交待了。原来她老公是位规矩规矩的人,绝不会轻饶她。她本来平时就好吃懒做,遭丈夫嫌弃。虽然她在家里惧怕老公,却又在外面偷偷摸摸,在弱势群体狐假虎威。偶尔打点麻将,把老公递的吃穿费用、家庭开销输掉了,为了填补资金空缺,偶尔行偷。安哥和泥多为了保全其夫妻和睦,只收了她包里的几百块钱。为保证其人生名誉,就此不提。
没过多久,在一个晚班,安哥和泥多又捉到了一个青年男人,在消防控制室进行审问。还没交出赃物,泥多出去拿支笔,安哥去上个厕所,男偷就趁机逃离了现场。两个防损听到小偷逃跑的快报,紧接着追了出去,瞄着前面还有目标,随即跟追。从城中追到城西,一场马拉松赛似的,却把那男青年累晕倒在了胡同墙角。
麻烦了。两个防损怕他死掉,去买了盒葡萄糖来才给他灌醒。终于是活过来了,泥多和安哥拿回了失物,怕再生事端,迅速离开了现场。
……
泥多抓过了许多小偷后,才感觉到世界上最累的活不是挑台苦力,而是干偷盗这一行。想起以前疑问老婆,跟本不明白她那神神鬼鬼,心虚慌张的面孔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都是想拼命逃脱。到这时才明白,不论偷什么东西的人,只要坦白,都可以原谅。不饶恕对方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泥多的仇恨后遗症得到了一定的缓解,而心软后遗症就此复发。
从此,泥多对普遍的小偷有了妥协性,认为只要追回丢失的原物就行了。叫安哥建议老板加强防范措施才是唯一的出路。凶狠的强盗反过来要杀人,内虚的强盗反而怕要被擂死。这不是纵容小偷,姑息养奸,最好多个人手,发现有偷盗的人,立即阻止。不要让他偷了,又来故意活捉。活捉的无能为力,在于本来就不该死罪。
果然不是饥寒起盗心,终究是温饱思淫欲,节外的物种习性。
泥多终于是理智了些,不再想获取这种奖金了。而具体的公司管理层绝不这么认为,虽然带班经理不曾亲自动手抓审小偷,奖金却比防损要高。由此,依然按公司管理办事,只可以适当调整处理情节。泥多的心软后遗症又受到了压制。
只有从自身出发,泥多改变了往日的衣貌形象。头发弄得仔仔的,穿得像个流氓了。其内心目的,只想在超市让那些小偷和“四门辟”之类,看见他就有种不敢的怕惧。渐渐地,泥多就养成了职业脸。
其实,泥多有一种毫无恶意的亲和力,这才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质,说什么想要的人格尊严,眼看成为空白。曼丽初来乍到就对泥多有好感,不仅是处于一种命运的同情,还发现泥多与她具有亲和力的共性。而泥多才初涉大社会,有些东西,还在坚持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