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见什么取决于我们的眼睛,可作为眼睛本身,它的第一选择是不是看见另一双眼睛呢?
0304房间的客人向总台反应,夜里听到敲门声,起来开门,外面没人,透过猫眼,走廊墙上有一只红色的眼睛盯着他,打电话要换房间,总台说客房满了,让我去看看情况。
我到了0304房间,没敲门,先转身背靠门,稍蹲下点,将头的位置调整到猫眼的位置看了看,再敲门,笑脸迎上,职业的,不勉强的。
0304房间的客人眼睛很漂亮,像湖面,月夜下会有鱼从水面跃起的那种,只是此刻起风了。
“好可怕,”客人说,“刚刚在猫眼里竟然看到一个后脑勺。”
“很高兴为您服务,客人您好,我们酒店一到夜里就会有很多人体器官在走廊游荡,比如…… ”我指着对面墙角的红外线摄像头,说,“一只红色眼睛。”
他看了看我,看了看摄像头。“看摄像头要微笑哦。”我说。
他尴尬地笑,房间里电话响起,他让我等一下,我在门口候着,没有邀请,门开着算是邀请吗?
我想喝酒,口袋里的酒壶轻飘飘的,没有分量感,有还是没有,想不起来,我手伸进口袋,摇了摇酒壶,和薛之谦一样,感觉不出内在有什么东西。
正犹豫,门砰一声,被狠狠甩上。
我的鼻尖毫厘不差顶在门上,只差一点,鼻子就要长到后脑勺上去了。
“很高兴为您服务。”我隔着门说,职业的,不勉强的。
耳塞那头,总台妹子抑制不住在笑,笑声像是杠铃砸在水泥墙上。
“先生抱歉,服务人员都忙,能否晚点再派人来?”我对着对讲机模仿总台的声音说。
“那门外是谁?”我又模仿0304客人的声音问。
“啊,先生,您门外有人吗,这边监视器里没看到人啊。”总台帮我接下去。
“屡试不爽?”
“欲仙欲死。”
门又开了。
是对面,0305房间的门。
“关吗?”我问总台。
“敢吗?”
“下班了,我存了瓶十七年的单麦在酒吧里,约吗?”
耳塞里只有嘶嘶嘶的电流声。
又有门开了。
是0304房间的门。
“很高兴为您服务。”我转身,职业的,不勉强的,手伸到身后,抓住0305房间的门把手,轻轻带上。
0304房间的门半开着,没人出来。
“0304,您好,请问需要服务吗?”我冲着门缝说话,门开着口,没回答。
门又开了。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0305房间,回头一看,0305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开门的是0303房间。
“现在都有男人上门服务了嘛?”
0303房间的男客人扶着门沿问。
“很高兴为您服务,请您穿上裤子回到房间。”我说,职业的,不勉强的,“墙上有监控。”
门砰一声关上。
耳塞里还是只有嘶嘶嘶的电流声。
如果一座城市所有的电线按照人体的神经系统走向来排布,这座城市会不会在某一天会自己站起来呢?
我推门进了0304房间。
这个问题我一定得找个人聊一聊。
0304房间的客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不出状况,看起来不像是能聊这个话题的样子。
“您好。”
我试探地打了声招呼。
他动了。
“你怎么进来的!”
他醒了。
“刚刚…… ”
“刚刚我在睡觉。”
“对不起,对不起,客房服务,敲门没反应,以为没人,就进来打扫卫生了。”
我边说边退,到了门后,转身开门,走了。
“0305房间的门?”酒保听完,问我。
“关着。”
“再来一杯?”
“瓶里还剩多少?”
“四分之一。”
“多少钱?”
“两千。”
“好。”
“好什么好。”总台坐到我边上,说,“真没出息,衣服湿成这样。”我制服虽然干了,一大圈白色的盐渍却很明显。
“我也看到那只红色眼睛了,门后的猫眼就是那只眼睛,我转身的时候,它盯着我的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