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散文《晃悠》 系列1
·在路上
又是一个周末,迷茫中记起米兰·昆德拉的一句话:站在空无一人的月台,所有的火车,都已开走。
其实,我并不想回望什么。我杂乱无章地读书,鸡零狗碎地思想,在那些貌似坦诚的字里行间,我习惯性地揣测着写作者隐藏更深的用意。我越来越觉得人生诸多情节永远更靠近的是写作者的愿望,而不是真相。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现实中的人总是在不断地转换着环境和角色,不停地行走,在不同的背景中寻找自己真实的存在。
我总是习惯把记忆的重筑作为每天的功课,凭此创造着生命的一个又一个喜悦。经常地,我写出了一个事物,然后发现这个事物背后的另一个事物。那一个又一个瞬间,在字里行间无边无际地铺展着、维系着,让时间行进的速度变得迟缓、笨重,没有方向。就像此刻,我的记忆又闪现了那一次在路上的意外的遇见。
记得那一天下午我上火车之后,找乘务员补了卧铺票,便转到卧铺车厢。接下来,清心寡欲的时光一直在窗外徘徊着,至少那段时间,幸福是空虚的。一路上的风景变幻,沿途的每一个驿站都有可歌可泣的故事,让我领悟生命之重与幻想之轻。
吃过晚饭不久,窗外的夜幕便浓重地落下来。外面的风景看不见了,我便坐在铺位上看书。晚上十点过后,卧铺车厢熄灯,书也无法看了。这个世界,似乎已没有什么恒定的事物可以让我们的内心获得安妥了。于是,躺到铺位上,原本想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车厢的窗户封闭着,空气有些沉闷。我只好三番五次地跑到车厢连接处的过道上去喘气,吸烟。
就这样,我在火车上的卧铺车厢折腾了一夜。这是个意外。或许,人在琐碎的日常生活里,除了精神,总会有肉身的困扰,但生命旅途中经历的事情与感受,总会因人而异。更意外的是遇见了她,一位气质挺不错的女人,30多岁,高挑个子,白净的瓜子脸,会说话的丹凤眼。
我几次到车厢连接处的过道上去喘气吸烟时,都遇到她。刚开始没留意,后来,我眼睛的余光发现她一直盯着我。目光与她对接时,她冲我露出微笑,呈现出些许惊讶的样子:“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刚说完,她似乎觉得不够完整,又补充了一句“在路上。”
我懵了一下,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一遍,很快断定,我们不曾相识。或许她认错人了,或许她有意搭讪,但我不想点破。我徐徐吐出一口香烟,憨笑着回她:“我一直在路上。”但我说话时,人却恍惚着,仿佛一半在梦里,一半在梦外。
这时火车停靠在一个小站,上下车的人流把我们带回了各自的车厢。刚刚遇见,就马上分别,不能不说有点遗憾。我坐回铺位,抬头看了看窗外,心里想着刚刚发生的遇见。铅灰色的夜空,一处并不起眼的角落,我看到一点星光微弱地闪烁着,像一只鱼的眼睛,更像一个梦呓,仿佛一个粗暴的声音都会让她熄灭。我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来面对这样温馨的遇见。
或许,在更多的生活层面,人们总是在现实中隔绝,在灵魂里相望。一个人大概也很难完全选择自己的道路,有时候不觉得已经在一条路上走了很久,有几分茫然,也有几分欣慰。生命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人与人在聚散之间,也明白不过是萍水相逢,在某时某刻相聚于某处,转瞬间又会分别。可一旦说了再见,还是会不舍,还是会感叹,希望留住更多美妙的想象。
火车重新启动时,身心都有了轻微的颤动。月台上偶尔有人向后张望,大约是因为听到了来自远处的呼喊。超越时空的想象正降临于这个似是而非的夜晚,如同每一个回眸都是真实的梦幻,而每一个笑容又都是梦幻般真实。这也是一种美的形式,一种令人迷恋的精神和感官的愉悦。
是的,我们正行走在路上。我们彼此,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却有一种故旧感,仿佛一次恰到好处的顿挫: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在路上。
老皮散文《晃悠》 系列1·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