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成家晚矣
人的一生无非两件大事,按中国传统的说法就是“成家立业”。“成家”从古到今,都是一成不变的概念。“立业”就有所不同,所谓业,就是事业吧。这概念要高、要大的多。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变迁,按现代来理解“业”也就是你一生中所从事的职业和工作,你一生中在社会中的所作所为。
“成家立业”是人一生中的大事。二者既是相互关联的也是相互影响,相辅相成的。至于先成家后立业呢?还是先立业后成家?倒没什么特定的限制,而且以个人的命运而定。成家,一个家庭的完美幸福直接影响到你事业的顺利和成功。人们常说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必定有一个贤慧的内助,说得就是这个道理。而立业也直接关系到成家,因为立业,往往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决定着一个家庭的生活水平。我们中国人有着非常浓厚的家观念。家,首先是成年男女的结合体,也是由父母、子女组城的整体,中国人成家还有“门当户对”之说,固然有点封建意识也未尝不是一种既有的择偶成家的事实。
我的“业”已见上述,迥然与我的兄弟以及老同学们不同,可谓一波三折,我的业尚且如此,就是成家也比别人晚矣。
不论中国的传统社会中还是新中国的婚姻法规定,中国男女到20岁左右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比如我的兄弟、我的同学们到这个年龄段便纷纷结婚成家、生儿育女了。我呢?到25岁时还只是一个“临时工”,婚姻事更是渺无音讯。那几年,我除了工作便埋头于自己喜欢的文学,读书,学习。倒也不急,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这可急坏了我年迈的爹和娘,少不了天天的念叨、磨叨,亲戚朋友也挂念,也介绍。可是没有一个对缘份的,工作问题没有解决好是个重要的原因。一直等到我二十九岁时,才由一位朋友的热心牵线相中了一位年龄相当的、彼此相悦、恋爱、结婚也就成家了,我完成了终生大事,了却了父母的一桩心愿。
妻,贾清香,年龄比我小一岁,算是同辈人,榆次本地南关人,小学文化程度,1964年下乡插队,1972年返城被分派到晋中线材厂工作,她是家中的长女,下面有四个弟弟、二个妹妹。父亲系榆次牛奶厂职工,多年管送奶,母亲是家庭妇女,我们相见颇为投缘,两家大人也没有意见,于是很快成婚,组成一个家庭,一年后生了女儿,四年以后添了儿子,有儿有女就是“好”。我们的老祖宗造字就是高明,我在而立之年才挑起家庭的重担。
“人凭土地虎凭山,婆姨凭的是男子汉”,这是榆次的一句俗话,不过这是对旧社会的家庭而言。毛泽东领导的中国革命建立了新中国,一件最了不起的大事,就是解放妇女,把妇女从社会的最底层解放出来,提倡男女平等,提高了妇女的政治、经济地位。这在中国的城市中大力体现出来,一家之中,男女双方都有工作,那时称“双职工”家庭,这是对社会而言,而具体轮到一个小家庭,就得具体问题具体对待了。那时候,中国的社会谈不上现代化,成家就有了一摊子家务,在我们这里,备煤、备土、备柴、看火做饭,买粮买菜、洗衣服、看小孩都是十分繁重而忙碌的,要想一家子人吃喝好,男人必须付出更多才是。
还有一句话说:“能转大骡子大马,不转大儿大女”,意思是说一家之中子女中的老大要过早或过多地替父母承担一些家务,受苦受累,清香正是这样的。四个顽皮的弟弟,二个淘气的妹妹,她必须要协助母亲去照料。据她说六十年代母亲也是很辛苦的,除了家务还要去种地,她在七八岁时已经是操持家务的好帮手,洗衣做饭、照料弟弟妹妹们,繁重的家务是很累人的。所以早早地影响了她的身体健康,还耽误了上学读书,就是念了初小,粗识文字,写,根本写不来。赶上六四年动员下乡插队,在生产队劳动,又经受了一次农药中毒,更是摧残了身体健康。所以,初婚的头几年,身体状况特别不好,三天两头感冒请病假休息,幸好厂里有卫生所,能够治疗,但其严重的胃病,我没有为她少在外面寻医问药地操劳,三四年后才好起来,依旧身体衰弱。
清香,所在的晋中线材厂是“文革”中原晋中地委办的“五七”干校的一个制造铁钉,木螺丝的工厂,她在木螺丝车间的包装组,工作是拣料,就是将木螺丝机上打下来的木螺丝按质量分拣出来。每天工作就是将五六十斤重的铁箱子抬上桌子,拣完再抬下去,对于一个体弱的妇女来说,这可不轻松。特别文化大革命的年月里“抓革命,促生产”中,每个人对自己的工作不能有一点怠懈,要的是革命加拼命。线材厂的工人都知道,贾清香身体不好。她也是硬挺着,坚持工作,不愿意让别人说。
女儿是一九七五年出生的,产假五十六天后,就得上班,为了哺乳方便,就到厂里住,那时候凡有宿舍的企业,分配住房均以男为主,单身职工尤其女职工是没有权利分房的,线材厂还不错,照顾妇女有孩子,可以住母子宿舍,即两个有孩子的女职工,共住一间房。大约在一九七七年厂里又新建了几排宿舍,还是由我出面向她们厂的领导要求,才分到一间旧房。那时,就感到很满足了,房子已有几十年的历史,建在盐碱地面上,十分简陋,墙壁满是厚厚地盐碱,费了几天时间自己动手收拾收拾,挡风遮雨是没问题的。门前空地盖鸡窝,能养几只鸡,还能种菜,秋天还可以到周围生产队收割后的地里拾庄稼和落下的土豆红薯等,我们觉得挺好。
清香,我的妻。质朴、厚道、老实、文化不高,人笨嘴拙,不善讲话。干活从来不会耍奸取滑,更不会在领导面前讨好。改革开放后一个时期,车间实行承包制,工人实行择优上岗,女工面临分流下岗。她们同一车间的在厂的双职工。有面子的女工有的去了托儿所看娃娃,有的去了传达室,有的去了存车处看自行车,这些都是适合女工的轻松工作,唯有清香指派的工作是清除垃圾,就是要及时地将厂内和宿舍区的六、七个池子中的垃圾清理掉。清理垃圾要平车拉上倒在外面去,这是个苦力活儿,竟然叫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工干,这明摆着是欺负人。清香从厂里回到家,一脸的不高兴,无奈的表情说:“就是这工作,干就干,不干就回家,下岗休息”,这就是厂里领导的安排,不容分辩。我一听,也无话可说,就让她答应下来,这个工作虽然苦重,但不定时,自由。只要垃圾及时清理掉就算完成任务。凑巧,那时我的工作在办公室,轻松些。下班以后或早晚抽时间就可以替她去倒灰渣,她就可以在家中休息,做做饭。实际上就是我把她的工作包揽下来。从此,一年四季不论刮风下雨,下雪、逢年过节,我总是抽出时间去清理垃圾,冬天的积雪,工人们盖房的建筑垃圾,垃圾嘛什么都有,我总是全部拉走处理掉,平常一天要拉满满的五、六车,这样的工作我竟然替清香坚持干了六年的时间,以至于线材厂从郭道合并过来的人把我认成了线材厂的工人。从此,我在这个厂的宿舍里一直传名为“五好丈夫”。
成家以后,我就意识到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在家庭中的责任,不仅是赡养年老的父母,经常回去看看二位老人做一些家务活,还要关心自己生活的伴侣,尽其所能去关心、支持妻子的工作,不能让她受苦受累,也是一份责任。
计划经济的多少年里,中国人的生活都是艰难困苦的。家务格外的繁杂而沉重,家务包括衣、食、住、行、用,日常生活中杂七杂八的事务。那时,日常生活用品原始匮乏,短缺。使家务格外的费时费力,也就需要夫妻二人必须紧密配合。中国人都讲究要脸面,都想让自己的家过的体面一点,穿衣紧张就需要经常手工缝缝补补,改来改去、洗洗涮涮。鞋子自己作,要打袼褙、搓麻绳、纳鞋帮鞋底特别费工夫、费力,这些都是妻子的事。那时粮食供应大多是粗粮多,细粮少,一日三餐要想吃好,就要粗粮细做,精心搭配。供应粮要定时买,误不得,蔬菜也定时供应,过时就买不到了。用的灶火是砖垒的,烧的是煤泥(煤面和土搅拌起)。这种火,要凭经验会用才用的好,不误事,不然的话,火会经常熄灭,熄了要生火,需要木柴,又费时。有时需古捣半天才能生着。日常用的煤、土、碳都要有所储备才行。再说洗衣服,大人小孩子的衣服脏了总是要洗的,那时哪有什么洗衣机,想都没有想过,人洗吧,两个洗衣盆,一个搓板,洗两个小时。有时间了再修修自行车,这是最重要的出门交通工具,载人载物离不了,上班路远,全靠自行车。那时候,就是家中的宝贝似的爱护,精心维护、擦拭,要保证骑20年呢。所有这些事拉里拉杂就是家务,都得夫妻二人去操劳,那时上班只有星期日休息一天,这一天做家务,紧张繁忙,说实在的比上一天班都累。
在那个年代,在那艰苦的岁月里,夫妻不仅仅是需要相濡以沫,更需要同心同德,齐心协力,同甘共苦。这样的两口子,用一句方言土语说就是:男人是搂柴的扒扒,女人是收柴的筐筐。意思就是男人努力从外面挣回钱来,交给女人,女人不铺张浪费能存住。我和清香,正是名副其实这样的夫妻。
那时候,我们都工资微薄,既要赡养老人,家庭支出也要维持,经济就比较紧张,记得有一年过了春节,钱花了个精光。所以为了增加点收入,这当然是男人的事,我曾经干了自己活儿以外,骑上车子去野外割草。也为了多挣个十几二十块钱,不惜去干厂里最脏最苦最累的活,掏地沟花。清香则在日常生活中始终是克勤克俭。直至改革开放后情况大有好转时,依旧不变。曾有话说:“我不能挣,节约下也是钱”。为了我们的小家,多少年来就是这样,我努力在外面奋斗,妻守在家中也是奋斗。
上世纪九十年代,女儿上高中,已接近高考,要上大学,这对一个普通工薪家庭来说将是一笔很大的支出。我们应该有所准备才好,时值市场竞争激烈,我所在的单位产品过时,经济效益不好,工资难以发出,我决定离厂自谋出路。从九五年开始,我一直在外奔波,特别是两年去嘉峪关锅炉厂,每年都是过完春节就走了,一直到年底才回来,会部家务都撂给清香一个人。好在那时,女儿去天津上大学,她退休在家,家务减轻了许多,她一个人还能对付得了。我二零零五年结束了在外面打工,在榆次四方机电实业公司工作,我开始陪老伴共渡晚年时光,这时女儿大学毕业已经有了工作,儿子在外面工作,正是晚年生活最好的时光。然而,“天有不测的风云”,谁知好景不长,令人难以预料命运之神又一次展示出它的神秘莫测。
我怎么能忘记那一天呢,那是我一生中最难过的一天。那是二零零七年初秋的一天,已是傍晚黄昏,清香从厂传达室取回儿子和女朋友的合影照,顺便还让邻居们看了看,满心喜欢回到家中,和我一起分享儿子的幸福。就在我转身去厨房回来,已惊愕地发现她倒在地上了,一动不动。任我千呼万唤,再也没有回应,她就这样突然地离去了。从此,我与共同生活,共同为家庭奋斗了三十多年的清香永别了。留给我的是深深的怀念,沉痛的哀悼。我甚至不敢相信,一个人的生命竟是这样的轻飘飘如浮云般,能够瞬间逝去。此后的一年中,我陷入深深地思念清香的感情中。
二零零八年的初秋,我写了篇文章刊登在《晋中日报》文章的名字是《魂兮归来——清香周年祭》文中写到清香。
“你的一生是劳碌劳作中度过的,没有童年的欢乐,早早地为母亲分担家务,继之响应号召到农村插队,广阔天地炼红心,走进车间踏踏实实去尽一个工人之责;成家了,克勤克俭,精打细算,持家理业;无微不至,抚育儿女成人。我们同甘共苦一起熬过艰苦辛劳的生活岁月,当我们的一双儿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时,生活境况好起来,你还没有来得及享享清福,竟然悄无声息的走了。”算是我对她一生的总结,也寄托着我深深的哀思,愿我的妻子地下有知。
斯人已去,不可追回。思念归思念,生活的道路我还得走,我是耐不住人生的寂寞和孤独的,尤其是老年。更何况我还面临着一份推辞不掉的责任——看孙子,不是我独自一个可以胜任的。于是在此后的两年中我决定续弦,即使老年再婚不易,也要找一个合适的生活伴侣。颇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和李剑琴一见钟情,终成眷属。剑琴,属蛇,时年57岁。相书上说鸡与蛇是最佳结合,事实证明此言非虚。我和剑琴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儿女们也相识相认、相亲、尊重父母的选择。感情非常融洽,一家人亲亲热热、和和美美、生活非常幸福。念此情景,时也、运也,我无限感慨。我衷心地感谢上苍、感谢命运之神对我的垂顾!
结 束 语
这就是我,天地间唯一的我。我坚信再没有一个人和我的一生相似,我也坚信一个人的命,天注定。
我一生喜欢读书,不仅喜欢读文学类书。我是相信开卷有益的,所以其它门类的书,也时时拿来浏览,不求甚解,特别是最近十来年,我决心补上“中国文化课”以后,阅读范围更加广泛,记不得在哪本书上或刊物上了,读到一首《鸡赞》:
“头戴冠者,文也;足缚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能也;见食相呼者,仁了;守夜不失时者,信也”。《韩诗外传》,一刹那间我就像触了电似的惊呆了,这是赞鸡吗?这好像是在说我,我就是属鸡的呀!这是在说我的个性,我的个性特点呀,字字准确,句句在理。
就说文吧,不就是老百姓说的识文断字?能写会道吗?我自从初中毕业便对文学写作感兴趣。凭读书自修却也具备了写作的功底,提高了文字语言表达能力。虽然几十年为生存,为生活为家庭奔波劳碌,闲暇也笔耕不辍,写诗写文,编编讲义教材,俨然是个行家里手。早在棉毯厂上班时老工人们评价我是能文能武,只是没有冠,未能进入作家诗人行列圈子里罢了。再说武,不一定就是指武功,或是说从伍。也是说能从事体力劳动能干活,不怕苦。我从进入社会时,多干的是体力劳动,特别是铁路工务段的五年锻练,更是什么劳力活儿都不在话下。敢斗者,我的性格也表现出遇不公平,公正之事能挺身而出,辩明事非。遇不良之辈,小而之人,敢予其斗,维持正义。我也能善辩,颇有点“得理不让人,无理抢三分”的特点,性格直爽。表现在文学活动中,喜欢文学评论,还就文学界的一些作品和论述写文章发表自己的看法。真正的是敢爱敢恨、爱憎分明,坚持真理、事非分得清。多少年来生活实践中表现得个性有点急躁、严厉、凡事太认真,但决不是不讲理,富有正义感,富于同情心,敢于负责任,这是我性格强硬的一面;而另一面就是“见食”相呼者,仁也。读到这句,不免叫人好笑,凡是见过一群鸡在地里啄食的人,都知道公鸡一边用爪刨食,还不停地“咕咕”地叫着,唤母鸡进食。《赞鸡》者真是观察细微,以此称赞鸡之本性,为“仁”也。赞鸡,实际也是在称颂属鸡的人呢:“仁”也是属鸡人的表现行为。“仁”者爱人,关爱他人。《韩非子》中说:“仁者,谓其中心欣然,爱人也”,公鸡啄食相呼,是作秀吗?是撂样子给人看吗?不是,都不是。所以最关键的是“仁”者的一切表现都是“欣然”之,也就是出于本性自然,本然行为。更多的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尊孝,慈情、友情上的宽容、包容、谦让。在自己家中尽力而为,让妻子、儿女吃好喝好。繁重的家务尽量自己包揽。父母在堂时,再困难再难为,也要极尽赡养之孝。在工作中不争名,不争利、吃苦在先、得利让人。对待友人,真诚实在。同情弱者,助人为乐。这些都是我一生中的表现行为,斯为“仁”者也。至于守时之信,讲的就是诚实守信,讲信用、重承诺。工作几十年从未上班迟到,总是先到,几十年来家中都是我准时起床,做好早饭,不耽误家人上班、上学。与人约会总是我先到等人,喜欢读书,无论从图书馆借书还是和私人借书从来都准时还书借书。凡答应应承下的事,一定要努力做到做好。守时守信,强烈的时间观念,这是我做人的基本信念。
我们这一代人,曾长期被灌输毛泽东思想,受毛泽东思想的教育,没有比我们更坚定的,“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了。我们年青时绝对不信神、不信教、甚至连孔圣人也不信,难道能信命运吗?打卦、相面、算命纯粹是封建迷信。然而,漫漫人生、悠悠岁月,人间沧桑、世事沉浮,生活悲欢、世态炎凉。经历万事及至晚境,幸逢改革开放盛世。“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拨云见日,今非昔比。人的价值观可以重新审视。对天命,不管别人信不信,我信。不管别人服不服,我心悦诚服。人的一生就是“听天由命”,我之一生,亦是实例。
我既非超凡脱俗,也非人云亦云的庸人之辈。一生之历程,虽然没有较大的跌落起伏,也没有福星高照,贵人相助,一切都是顺其自然,顺势而为,尽人事,听天命。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始终保持好自己的人格,无论何时、何地、做人做事都做到了“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