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枝藤,参天的古树上不断滴落露水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周围是小鸟的唧唧声,我从这样的森林里醒来,我竟然还活着,并且拥有了人类的身体。
睁开眼睛,我抬头看见身上盖满的树叶,地上蹲着几只猴子在我身边绕着圈,它们把装满水的树叶递上前,那是自然的甘露,我微笑着接过,摸了摸它们的头,以示谢谢,在我还没有人类的躯体时,我们是一起玩的伙伴,这片森林是我们的家园。
从地上爬起来,蹒跚着试图适应这新的躯体,它们真的很神奇,手可以拿自己想要的东西,腿可以前往自己想去的地方,就连着嘴巴也可以尝试树上的果子。
做人类果然好,我欣喜的跳了起来,身边的小伙伴们试图爬到我的身上,欢呼雀跃,头顶古树的枝干缓缓伸向我,上面的树叶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握住树叶,对着古树叫了一声,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应该是阿婆的意思。
她是一株千年的老树精,在这里生活上千年,她曾说,亲眼看着从这里走过的人类不断变化着服饰,看着周边的小生物们出生老去死掉,也亲眼看着我来到她的面前。
它褶皱的树皮就是它苍老的容貌,经历了天劫,她看起来更加衰老,枝干被劈得七零八落,它动了动枝干,向我说“恭喜你修的人形。”
我是这山林里的一只长毛兔,在我还未修成妖之际,无意中跑到了这片森林。
在阿婆的枝干下搭起了一个窝,冬去春来,日晒雨淋,这是一片有灵气的森林,适合灵物生长,我无意中参得天机,成了这林子里的一只妖。
阿婆说我悟性大,修成妖也是我的福气。
就这样过了几百年,我将要修成人形,这世间的生物也是分九五等级的,人妖魔仙神,彼此有着各自的领域,我们妖族也有妖王,但神是不允许妖化成人的,要成人必须要渡天劫。
而修成正果的却是在少数,那几日我将修得人形,却妖心躁动,上下不安。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我害怕的不停躲闪,阿婆用它的枝干把我拉向它的肢体,让我躲在它的身体下,用树叶捂住我的兔耳朵告诉我不要害怕,阿婆是我到森林里来对我最好的生物,我喜欢它,喜欢拿用它的树叶搭窝,喜欢它枝干上滴落下来的甘露。
而此天劫,那雷公好生厉害,生生烧焦了我的兔毛,闪电劈坏了阿婆的一半枝桠,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妖命。
我修成人形,多亏了阿婆。
我踮起脚,摸摸阿婆的枝干,向它道歉,“看,阿婆,这是我的手,像人类的一样,软软的,还有我有脚了。”我跺跺脚看向它。
阿婆颤抖着树叶,它在笑着却不说话。
过了好久,阿婆才说道,“你终于成人了,但是.......”
“嗯?”
“你该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
“为什么?”
“因为你有了人的躯体,很快你也会有人的感情,这里不再适合你。”
这时的我才意识到一件事,这片森林虽不是人迹罕至,但是像我这样的却真的只有我一个勉强可以称为人的生物。
我有些后悔化为人形,我摸摸身边的猴子,语气委屈失落的对阿婆说“阿婆,我不做人了好不好,我不想离开这里,你看,我化成人了跑的就再也没有阿雅快了,我再变回我的长毛兔。”
阿婆瞧我如此不争气,枝叶敲打着我的头,“你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修成人形是多大的福气啊,阿雅盼都盼不来。”
“那我想多陪陪阿婆。阿婆你就不要赶我走了”
“好,那就多待些日子吧。”
..........
我化成人,是一定要走的,但是我舍不得。
森林的夜晚并不安静,野兽大多喜欢夜里出没,我爬上阿婆的枝干,变回原来的长毛兔,躲在树叶里,这样野兽才不会找到我。
我虽是妖,但会的妖术不多,所以对于凶悍的生物我还是敬而远之的。
我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
摸着阿婆,“阿婆,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一个农夫带来的,从他的衣服上掉落的一颗种子,慢慢的就发芽成长,长出如今的繁密。”
“那阿婆一开始就是阿婆吗?”
“...不是的,在我几百岁的时候我也是像你这样年轻,可惜终究还是千年一过变老了。”
“阿婆为什么没有和我一样化成人形?”
“哈哈哈哈。”
阿婆笑的树叶直颤,但是我很疑惑,阿婆应该比我先化成人才对。
“傻孩子,你以为这世间的妖都有你这么好的福气?”
阿婆一直说我有福,但是我后来才懂,就是心思纯净适合修炼。
阿婆早就想去人类世界,奈何欲望太强,反倒不易修成正果。
“孩子,你一定要到人类的世界里好好去看看,那里一定是最美好的地方。”
“比这片森林还要美?”
阿婆笑道“当然,比任何地方都美。”
我知道了,我终究得离去。
人类世界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应该。
我离开的消息在林子里传遍了,那些往日一起奔跑在林子里的小伙伴都争先恐后的来看我。
小猴托我去看看别处的猴子。
野蔷薇姐姐说让我去尝尝人间的美味。
松鼠小弟给我送来了松果告诉我一定要回来看它。
当然,野兔阿雅也来了。
她从林子里跑出来,彼时它还是一只兔子,我却修成人。
她见我人面的第一眼,愣是呆在了那里,神情恍惚。
我以为她是羡慕我已成人形,一时接受不了,就欢快地跑过去抱过她。
她不情愿的拍掉我放在它头上的手,慌忙的跳下去,从旁边的草丛里拖出一块方巾,破的快要瞧不出样子了。
她急匆匆的拉住我的叶子衣服,兔脚并用,在那方巾上跳来跳去。
我一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方巾对她的意义深重,比对我还要好。
“这个,你要我找到他?”
她高兴的点点兔头,从旁边又拖出几只胡萝卜放到我的脚下,看来她真是煞费苦心,竟然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私自跑出去,在人类的地盘偷东西。
我蹲下来抱起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森林里的小伙伴送来了很多果子和吃的,用来我路上充饥。
我一一谢过,欢喜的接过礼物。转过头对着阿婆撒娇“阿婆,我就要走了...”
“你就不会想我吗?”
阿婆幌幌它的树枝,缓缓的伸向我,我踮起脚看着眼前挽成圈的树叶,上面是......?
“阿婆,这是你的种子?”
阿婆算是默认,我接过,阿婆说道“你带走它吧,陪着你,我活了这么久没什么奢求了。”
“阿婆......”
我虽看不见阿婆的表情,却是知道彼此之间的不舍,阿婆接住我掉下的泪,叹道“变成人,这感情倒是变细腻了,还学会哭了。还没到人类世界呐”
我一下子破涕为笑,纠正它,“阿婆,兔子也是会哭的!”
阿婆松开围在我身边的树枝,朝我挥挥枝叶,示意要我走,却又在我转身的时候,语气凝重地问我,“你确定要带她走?”
原来阿婆都知道,我偷偷瞧了瞧躲在角落里的兔子,点点头。
在没遇见沈崇之前,我的世界是一片绿色,因为它一片空白,只有树叶的葱绿。
再遇见他之后,一切都有了颜色。
用什么来颜色来形容我的后半生,那就是彩色,很美。
我终于走了,带着阿雅。
我想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阿婆也会在这里度过它最后的一段时光,有这些朋友陪伴它不会孤独。
它会死去。
这片森林里的小伙伴们再见了。
那一年是民国三十年。
我围在森林的边缘躲了好几天,不敢出去,脚边的阿雅不停的嗷叫。
我用脚踢了踢她,示意她别嚷嚷。
“喂,你怎么这么没用!怪不得你离不开阿婆。”
我扯住阿雅的耳朵,不快的道“你就知道说风凉话。”
“喂喂喂,你看她们都有着衣服。”我指着从森林边偶尔路过的人类对着阿雅小声呼道。
“是啦是啦。”阿雅敷衍的掩着兔耳。
“那我怎么办?”
阿雅附在我的耳边,“听我的。”
哈哈哈,我心道,阿雅果然比我聪明,带她出来果然没错。
夜晚寂静,没有了森林里的吵闹,满天的繁星。
而此刻我和阿雅正在乡间的小道上偷偷摸摸的兔跑,当然我又变回了兔子。
阿雅说瞧见了衣服不要管什么样的,先拿到手再说,我点头。
我们走进了一家农院,窗外的屋檐下晾着玉米,我扭过头,眼睛一亮,发现了农主挂在旁边的衣服,慌忙的要跑过去捞过来,刚变成人形拿过衣服,要抱着阿雅跑的时候,阿雅不动了。
我疑惑,捏了捏阿雅的耳朵,却发现这厮竟然不在状态,我一松手,阿雅就跑走了,我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阿雅,你干什么?还不快走!
“有胡萝卜,你先走,我拿完就走。”
我只好跑出去躲在农园的外面,等阿雅出来,不料阿雅半天没出来,中间忽然出现的狗叫声让我一怵。
有种想跑的感觉。
我又悄悄潜回了农舍。“阿雅,阿雅,” 仔细一瞧,阿雅正死命的抱着胡萝卜,而旁边的狗正在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眼睛亮的瘆人。
这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刻还得靠我,我施展仅会一点的障眼法,将石头变成肉骨头扔向那只狗,趁这那狗分神之际,慌忙拉住阿雅的腿,急不择路的跑了。
天渐渐泛白,我们一路逃亡,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坡,阿雅这个托我后腿的东西,真是该死。
不过此刻我倒是忽然想起阿雅的为情所困,她的心思不纯导致修炼不精。
一个长腿跋涉奄奄一息的男人救下了一只即将入人口的野兔。
重点是这个兔子还打算报恩。
这真是一段孽缘啊,我顾自在一旁感慨,周围的荒草被我们踩的沙沙响,阿雅用爪子打了打我的头,嘲笑我的不专,“马上就要出这片林子了,我们就不跑了吧。”
我喘着气变成了人,点了点头,跑了这么久,刚偷来的衣服也都被撕破了不少,“接下来我们往哪去?”
阿雅不回答我,朦胧的晨色中,她一直盯着我的脸瞧,我很好奇,为何只要我变成人,她就会看着我的脸愣神。
等不到阿雅的回答,等来的却是齐刷刷的长枪,在清晨的映照中格外的令人阴冷刺骨。
初入人世的我最该死的就是语言不通。
我支吾的样子让我自己都觉得生疑,我拽着阿雅的耳朵,悄悄的瞧着旁边的人,其中两人看起来像是领队的,其中一人附在另一个的耳朵旁边说话。
作为一只长毛兔,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得见,可惜听不懂,这真是身无二技何以走江湖。
挨在一起的两个人在一番交谈之后终于分开了,一人吩咐手下的士兵继续巡逻,另一人却直接拿枪对着我示意我往前走。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被抓。
怀里的阿雅这时候格外安分,我鄙视的掐了掐她的耳朵以示内心的不忿。
晨光熹微,不远的农村乡间上传来几处公鸡的打鸣声,我们被带上了一个会移动的四个轮子的东西,是什么后来才清楚,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小汽车。
一路偶尔摇晃摇晃,比我的兔跑要舒服多了,哈哈我喜欢,眼睛被布遮住,嗅觉更灵敏了。
我听见了人类的吆喝声,嗅到了胡萝卜的清香,以及一路上传来的嬉笑打闹,这该是阿婆讲到的集市,我摸了摸手里攥着的种子,想对阿婆说,“我终于到人类的世界了。”
后来想想,我虽愚笨但是在我活的岁月里一直是幸运的,自我初入人世,就直接遇见了他,我不敢保证,如果命运不这么凑巧,我还会不会一直这般天真。
我们被关进了一处房间,简陋却不脏乱,那人把我们扔进去吩咐了几句就出去了,我空落落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内心是百般煎熬,果然是出师不利,刚到人类的地盘上就被碾压了。
阿婆该笑我了。
阿雅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蜷起来睡觉,我可不敢,这是人类的地盘,不能放松。
晚些时候,有人进来,例行公事的说了好几句话,我都听不懂,只有瞪着眼睛看着他,那人叹了好几口气,搞得我都替他担心遇见个我这么傻蠢的妖精。
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遇见了沈崇。
那日清晨,我刚睡醒,就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慌忙拽醒一旁酣睡的阿雅。
睁着个睡眼朦胧的眼睛盯着门前的人,天生的领导者会带光环,那一瞬间,窗外的光都聚在他的身上,我眨眨眼,他一步一步走向我,沉稳且具有掠夺性,脚步声在我的耳边回响,我恍惚的很,第一眼就是想吃了它。
再近些,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因为他瞧见了我的脸。
他乱了步子,走过来,喊我“眉若”
我不答,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未曾见过我的模样。
沈崇的眼神那么急切,炙热的我都不敢再瞧他。我想他要失望了,因为我实在是听不懂。
他愣在我的面前,我只好对他笑,阿婆说过,笑可以传达善意。
我不想被他杀了,炖兔肉。
我想吃掉他。
我默默的在一旁坐着,拽着怀里阿雅的兔耳,沈崇就一直看着我,瞧的我心里发毛。
好久好久,我都笑傻了。沈崇这才动了身,他起身抱住我,怀里的阿雅惊的嗷的一声跳开了。
这会换我愣住了,
他要杀我吗?我可是会妖术的妖啊!!
可是我却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手在我的肩后颤抖,缓缓在我的耳边轻声道了一句话,声音如林子里的甘露,抚慰着我,让人沉沦。
他说,“不管你是谁,现在开始你就是林眉若,我的林眉若。”
我想这该是他一生中不多的情话,他该是斟酌了许久。
自此,我搬入了沈府。
阿雅嘲笑,用人类的话来说,是麻雀变凤凰。
在旁人眼里我也是极尽宠爱。
沈崇每日清晨会来瞧瞧我,那时我还在睡梦中。
沈崇每日深夜会来探探我,那时我装作不知情。
我每日在这府中,除了不能时常吃到胡萝卜,一切都渐渐习惯了人类的习惯,他每日中午会抽出一小段时间陪我练练话,我也大概能听懂他的意思。
他轻吻我的额头,他牵着我的手,他时而变一只发钗插在我的发上,拿出一个镯子戴在我的手上。
他说,我的眉若如此乖巧。
我想不是的,他应该是爱惨了一个叫林眉若的女人。
我有着和她一样的容貌,以前还是长毛兔的我不是她,但以后的我是林眉若。
因为沈崇说,你是林眉若。
我偶尔去偷几次胡萝卜,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听到了不该听的话,那个女子站在沈崇的面前,容颜娇艳,身姿曼妙。
她拦住沈崇,“你疯了吗?那不是林眉若!林眉若已经死了!她死了!”
时间静止,我虽是骗着自己,但是这个女子却轻易的揭露事实,我看向沈崇。沈崇眼里的凌厉,像是要把那女子千刀万剐。
入世的我已知道不少的天下事。
那年红军长征,路过那片林子,一个男人中途摔断了腿,拖住了整个行进的速度,殚尽粮绝。
军队狠心决定,抛弃了他。
这时却有一个女子自愿留下来陪着他,女人捉住了一只野兔,可那男人瞧见这兔子还小,可怜兮兮的,便起了怜惜之情,偷偷放走了。
后来,那兔子跑回来咬着男人的裤腿,拖出旁边树叶上的果子,如此,那对男女在这片森林里待了几日。
每日,那只野兔都会搜集新鲜的食物送到男人面前。
临走的时候,那男人瞧见兔子腿上的血迹,便把一块方巾系在了兔子的腿上,对着旁边的女子笑道,“你看这小东西多有灵性。”
我有幸去瞧了眼那对男女,女子文文弱弱,眼睛里尽是吸引人的温柔。
往后,有个男人留在了一只兔精的眼里,思思念念。
也有一只长毛兔记住了女人的容貌,化成人形变成了心里女子的模样。
我叹气叹气,不停的叹气。
今年是1941。
如今国共两党合作抗日,人民群众上下一心,沈崇忙的一天我能见到的只有三个点。
早晨中午晚上。
我目送那女子离开,慌忙的跑到沈崇的身后,灵机一动,拿手里的胡萝卜截住沈崇的背,“别动!再动我杀了你!”
沈崇停住,语气宠溺,“如何能放了我?”
我哈哈笑了起来,“亲我一下。”
沈崇忽然回过头抱住我,“你会说话了怎么如此不害臊?”
我扒在他身上,看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好想吃了他啊。
他轻轻吻了我的眉角,眼神却不自觉的看见了我手里的胡萝卜,试探的问我“你喜欢吃它。”
我笑,当然,怎么不喜欢。
他却皱了眉头,神色冷了几分。“你应该不喜欢吃它。”
我忽然从他的怀里跑出来,咬上几口胡萝卜。
“可是我喜欢。”
沈崇的脸色黑了,他一把拽掉我手里的东西,怒气冲冲的走掉了。
他真是可怜,一点一点的欺骗自己,还不准我忤逆。
他不喜欢,林眉若不喜欢的东西,可是我终究不能改变我的喜好迎合他。
我是林眉若,他给的名字,但不是他心里那个女人的模样。
我希望他喜欢我。
阿雅问我,“我该叫你眉若吗?长毛兔?”
我拽住它的耳朵,“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啊啊?”
阿雅伏在我的脚下,吃着胡萝卜脑袋一点一点的,“你变得像人了,长毛兔。”
我放下手里的画布,抱起她,“我喜欢他,第一眼就有想吃他的感觉。阿雅你知道吗?我试图做一个属于自己的林眉若。”
“我看出来了,你这是太饥渴了。”
“阿雅,我不可能回去了,阿婆都不在了。”
我把阿婆的种子种在了院子里,我告诉阿婆,我要在这里安了家。
阿婆把她的妖丹放在了种子里,老树会慢慢死去,种子慢慢发了芽,可是她不曾回应过我。
我每日都把想说的话说给她听,盼着阿婆能指引我。
沈崇真的生气了,但是我不想屈服。
我每日拿着胡萝卜在他面前晃悠,他不发一言,我说,“沈崇,你院子里的那些女人,眉毛像我的,嘴巴像我的,眼睛像我的。”
他看着我,忽而讽刺道“你最像她。”
我走过去捏住他的脸,“你终于说实话了。”
沈崇啊沈崇,你知道的,我代替不了林眉若。
我回到房间,阿雅问我,“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做林眉若?”
嗯,我做自己的林眉若。
晚上沈崇一如往日的来看我,他害怕我跑了,这样他想林眉若的时候就没有了寄托。
他在我旁边坐下,不同往日今日的他喝了酒,熏的我皱了皱眉,他伸出手抚上我的眉头,极尽温柔。我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看见他红了眼睛,“我不做林眉若了好不好?”
“你孤独了我陪着你。”
“你生病了我照顾你。”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把他的手放在胸口,那里一直扑通扑通的跳,“你看,我是喜欢你的。”
沈崇抽出手,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我失礼了。”
“沈崇,我不介意,为什么你把我当作林眉若的时候,你可以亲我抱我,但是我不可以?”
“我会控制自己的,你是你自己,我这样做不公平。”
“.........”
面对如此磨叽的沈崇,我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原来他对待林眉若如此霸道,难怪人家会选了文质彬彬的原初。
我忍不住捏住沈崇的脸,一扯一捏。
“你干什么!?”
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大胆。扯上被子,转过去。
“你走吧走吧,不然我吃了你。”
沈崇在身后笑了起来,一改往日沉闷。
人类果然是聪明的生物,沈崇虽不能一时接受我,但是我可是妖啊,还能不掉在我的手上?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过去,阿雅又长胖了许多。
沈崇比往日更忙了,东北的战事与共党的洽谈等等,他忙的焦头烂额,我玩的不亦乐乎,人类的地方果然好玩。
这回换了过程。
早上我从床上爬起去逮早出的沈崇,看着他一脸白痴的表情我开心。
晚上我变成老鼠偷偷的爬进沈崇的房间,看着他睡觉,我在一旁啃着萝卜。
我逛厌了沈府,我就逛逛这戏苑,从春日到冬初。
冬日的午后,我迎来了一个客人,沈崇带来的。
来的是原初。
他还是以往温和的模样,他刚坐下,阿雅那厮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我说,“我叫林眉若。”
他反倒是波澜不惊。
“你不是。”
“为什么?”
“眼神,你的眼里没有我。”
哈哈哈,我笑了起来,从背后掏出胡萝卜,“还有我喜欢吃这个。”
原初这个男人很有自信,林眉若把眼神都给了他,哪里会看见沈崇这个大傻子。
我把阿雅抱起来,摸了摸她的耳朵,心一狠,把她扔在了原初怀里。
“送你了,这兔子老和我抢胡萝卜!”
阿雅在不久前都似乎感受到了原初的气味,她告诉我,“阿雅,我要走了。”
我不能自私的把她留在身边,可是她一走,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阿婆没了,以前的小伙伴都没了,阿雅也走了。
我很惶恐,害怕自己这样孤单,像沈崇一样。
原初抱住阿雅,“谢谢你的礼物。”
“.........”
“还有,谢谢你让林眉若这个名字不孤单。”
我该羡慕林眉若的,这两个男人都一样的痴情。
我回到了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冒出的树苗,不争气的掉眼泪,阿婆又该笑我了,可是它再也没有用它的枝叶抚摸我安慰我。
沈崇从后面走了过来,“你不舍得还要送走?”
“...........”
“喂.......”
我一把抱住沈崇,哭的好不争气。
他慢慢的伸出手抱住我,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直到我哭累了,抬起头望着他。
他无措的撇开眼,我起了逗弄的心思。
“沈崇,你还不喜欢我?”
“.......”
“一点都不喜欢?”
“.......”
“那我明天就走吧。”
“.........好,现在这里很危险。”
“......”我沉默,这战争何日能结束,沈崇何时会喜欢我,哪怕一点点?
“我想阿婆了。”
“我以后还会想阿雅的。”
沈崇拍了拍我的头,踌躇了好半天才蹦出来一句话。
“在我没死的时候,你还不孤单。”
一个孤独的人对着另一个害怕孤独的人说,“你不孤独。”
冬日的我,要准备冬眠了,整日里精神不再,没有了阿雅的嘲讽,甚是寂寞。
沈崇会在有限的时间里陪我吃吃饭,陪我给树苗浇水,偶尔会带我出去买些零嘴。
这样的日子真好,就差把他给吃了。
一日晚上,我直接闯进了沈崇的卧房,赖在床上不走了。
沈崇无奈,看着随从的表情,尴尬的吩咐再拿一床被子来。
“你怎么如此厚颜?”
“我怕冷。”
“我让人再给你房里加温好吗?”
“不行,没有你暖和。”
“..........”
看着沈崇红了的脸,调笑道“你一个男人如此羞涩,你还喜欢林眉若?”
一提到林眉若的名字,沈崇就冷脸了。
我讪讪的爬进被窝,一把抱住被子裹了起来。
心里闷闷的,好难受。
我一个妖太没颜面了!阿雅会嘲讽我的。
沈崇看我捂着被子,就把被子拉了下来,“晚上怎么呼吸?”
却在看见我委屈的模样时愣住了,坐在床边,无措的擦去我的泪。
“我不是故意的。”
沈崇你从来都是无意的,因为只有这样才最伤人。
可是我哪会这么容易被打倒,一来二去的,很容易暖饱思淫欲。
我第一次爬上了沈崇的床,就会有第二次。
如此一来,沈崇终究会败在我的手上。
1942年的到来,我陪沈崇守岁。
我第一次向沈崇说起以前的时光。
我那时是只兔子,我把兔子换成了人的模样。
沈崇看我笑的花枝招展就说,“你何时回去看看他们?”
我愣住,回不去了。
我的心在你那啊。
“你赶我走?”我装出要哭的模样。
“你从哪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赶你走?”
果然,男人怕女人哭,我从沈崇这里得到的经验。我一哭,沈崇的态度就立刻软了下来。
我真是爱死了沈崇娇羞的模样。
我记得清楚,我陪沈崇度过了三年时光,第一年我让他认清我不是他眼中的林眉若。
第二年我把沈崇扑倒了,吃干抹净。
沈崇一直觉得是他对不住我,可是我厚皮厚脸加无耻,坚持强调是我吃了他。
我想沈崇该是喜欢我的。
第三年,也就是1943年,我结束了我的生命。
1943年春,沈崇北上,法西斯战争亚洲战区的战争到了如火如荼的时候。
沈崇奉命带兵抗击日本侵略者。
临走之际,我托住沈崇的胳膊,伏在他耳边悄悄的说,“我等你回来,你回来了,咱们一起生娃娃。”
沈崇捂住我的嘴,娇羞的很,他牵过我的手,眉眼带笑。
“那你要想好取什么名字。”
那一年,沈崇三十二岁,我早不知活了多少年。
他最幸运的是遇见了我,最不应该的也是遇见了我。
沈崇走了好几个月,我在府里的日子闲的无聊,时常会有人来拜访。
我随沈崇的意,都推辞了。
这日,我在院子的躺椅上打着瞌睡,曾经拦住沈崇的那个女人直接进来了。
到如今,她还对我抱有戒心。
她以为,我是日本特务,一开始不会说话,是因为不会中文。
沈崇在的时候她见不到我,可是沈崇走了,她就找上来了。
她将我关了起来。府上都是沈崇的眼线,她将我关起来只是一时的事。
我又有何惧怕,只是不想杀她。
只是我总是太自以为是,我没有盼来沈崇,却盼来了日本人。
他们直接搜刮了整个沈府,我仿佛听到他们砸花瓶,摔椅子的声音,我怕沈崇见到这样的场景会落泪,这是他的家啊,还好他看不见这一幕。
我没有保护好它们,我只能呆在这屋子里等着日本人前来。
当尖刀刺入我心脏的时候,我心疼了,那里一直住着一个叫沈崇的男人。
他会脸红,他会害羞,他害怕我离开。
我终究是没有猜透人类,一个女人的嫉妒心会让人万劫不复。
早在很久之前,阿雅告诉我,一旦将沈崇扑倒,那样沈崇的身体将一日不如一日,而我将会越来越姿色动人。
她说,这是劫。这世间怎会如此善待人妖相恋呢。
我会在不自觉中吸入沈崇的精气,而我只有把自己的妖丹给他才能保住他。
没有了妖丹,我只是平凡的人类,手无缚鸡之力。
如此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人妖相恋是禁忌,我们总是要受到惩罚,只是这罪我来受就好。
一直都是我一意孤行,只是我想睡觉了。
我想等到沈崇大概是妄想,只是我还没陪够他三年。
1943年的雪来的有点早,我这就睡了过去。
只是到死还没有亲口告诉沈崇,我是一只生活在森林里的长毛兔。
那里有阿婆,有阿雅,有许许多多的朋友。
只是后来,他们都不在我身边了。
我后来遇见一个叫沈崇的男人,我还说要一直陪着他。
我说要好好的爱他,再没遇见他之前有阿婆陪着,再没阿婆的日子里有他陪着。只是又要他一个人孤单了。
我亲爱的沈崇还没听到你说喜欢我,我把林眉若的名字还给你,战争结束,你一定不要想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因为她食言了。
而你来的太迟。
也许长毛兔要冬眠了,你不要来打扰。
遇见你,是我的不幸之中的万幸。
感谢你给予我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