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も近づく八十八夜 （夏日将近的八十八夜）
野にも山にも若葉が茂る （漫山遍野新叶繁茂）
あれに見えるは茶摘じゃないか （那边望见的可不是在采茶么）
あかねだすきに菅の笠 （茜色背带 薹草斗笠）
——『茶摘み』（采茶）
从立春开始数起的第八十八日，春寒退去，夏日暖生，这一天被称作“八十八夜”，也正是静冈县的茶农家开始采茶的好时节。
在静冈县西部的小镇袋井，小笠山西麓的丘陵地带上遍植着茶树。茶园的新绿和山间的苍翠远近交叠，望过去层次分明，正是最美的时候。坐落于这一带小丘上的袋井高中也拥有一小片茶园。每年八十八夜的前后，组织学生到这片茶园里采茶，是袋高的一项传统。这一天美其名曰“劳动体验学习”，高二和高三到茶园采茶，高一则是到学校附近义务清扫。其实静冈的茶农家早已普遍用上采茶机，手工采茶更多是一种象征。既然是学校的劳动体验学习，也没有机会像观光茶园里那样cosplay采茶娘，穿上花布衫，用茜色带子将衣袖挽起来，而是全体穿着学校标配的运动服。
活动开始前，老师讲解采茶方法：新茶最好是一芽二叶，用手轻轻一掐就下来了。
望月优佳参加这项活动已经是第二次，早已不新鲜。她习惯性地向周围望了望，看到远藤正人在和旁边的男生说话。
和远藤正人分到一个班级里，已经一个月了。远藤是那种，并非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帅哥，但长相干干净净的男孩子，偶尔开个玩笑，说些有意思的话。在学校里，普通的女生最容易芳心暗许的，就是这类男孩子。
就算如此，他有什么好的，优佳心里想。
优佳想起了去年此时，采茶体验的那天。
采茶结束，她想找好友静实，向周围望去，却不见静实的身影。 转了一圈，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下有静实的身影，便向那边走去。
“远藤同学。”听到静实说话，她才注意到屋檐下的阴影里还有一个人，被墙角挡住一半。
“我喜欢你。”优佳停下脚步，不知该是进是退。
“……对不起。”
“没关系。但是……你可以不要告诉别人吗？”
“我不会的。”
“静实现在在干嘛呢？”优佳一边想着，一边把摘下的芽叶放进筐里。旁边两个女生正在闲聊。
“你说茶的嫩叶吃了是什么味道呢？”名叫芽衣的女生说。
“其实我小时候尝过。”另一个女生叫七海。
“真的真的？什么味道？”
“有点苦，不好吃。”七海面无表情地说。
“生的当然不好吃了，做成天妇罗就好吃了。”斜对面的远藤插话进来。
“真的？”“茶叶天妇罗？我有听说过。”
“嗯，我们家里做过，用新茶做的，可好吃了。”
优佳心说：“啊啊，我们家里也做过，真的挺好吃的。”
“听起来好棒！”“好想吃啊，回去跟我妈说说。”
优佳瞥了远藤一眼，刚好和远藤的目光撞上。她连忙把眼神移开，一时慌神，手被树枝划开了一道。
“优佳，你流血了！”芽衣叫了起来。
“你不要紧吧？”七海说。
“你不要紧吧？我刚好带了创可贴。”远藤也说。
“不用了，洗一洗，用手帕捂一捂就好了。”说着，优佳离开茶园去洗手。
从洗手间出来，优佳看到远藤走过来，手里拿着创可贴。“给。”
“我说了不用了。”
“没关系的。”
我可不想欠你人情，优佳心想。
“真的不用了。”优佳想走开。远藤叫住她：
“优佳同学。”
“谁允许你叫我名字了！”优佳不满地说。
其实远藤叫优佳的名字，是因为班上姓望月的有两个人。静冈人姓望月的概率很大，虽然还没有“铃木”那么多，学校里总能遇到那么两三个的。
“……对不起。”远藤尴尬地说。
优佳看着远藤的脸，感到说不出的讨厌。
“不要以为谁都喜欢你，你这个自恋狂！”
远藤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望月同学，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优佳想，也许就在此时，她直视远藤：“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还记得秋山静实吗？”
“秋山同学？”
“你明明答应过静实，为什么还要把她喜欢你的事情说出去？”
“什么？”他吃了一惊。
优佳疑虑地看着他。
“我从没有告诉过别人。”
“真的？”
“真的，从来没有。”
优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相信他。
“你知道吗？这件事高二的时候在我们班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说静实对你死缠烂打，还说你亲口说‘我是不会喜欢那个神经病的’。静实为此都好长时间不来上学了。”
“什么？”远藤的惊讶不像是装的。“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我从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这下轮到优佳不知所措了，从她听说远藤说静实是神经病那一刻起，她就下定决心，要讨厌远藤正人。她想，他可以不喜欢静实，但他凭什么糟践静实的心意。难道这么长时间都冤枉他了？
优佳和远藤一同来到静实的家。
静实一个人在家，开门看到远藤，愣住了。
“听望月同学说，你好长时间没来上学了。你还好吗？”
静实看了优佳一眼，眼神里好像在说：“多管闲事。”
客厅里，优佳和远藤坐着，静实在泡茶。
“我姨妈家的新茶，昨天刚送来。”
静实往常滑烧的陶茶壶里投入一把茶叶。静冈人吃茶如同吃饭一样平常，向来不吝惜茶叶，或许他县人看见，要目瞪口呆。把开水稍稍凉过，才好泡新茶，注入壶中，过了一会，便茶香四溢。
远藤等静实倒好茶，开口说：“是我跟望月同学说想来看你的。”
静实摸着粗陶茶杯上的凹凸，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听说高二的时候你们班里传你跟我的谣言……”远藤有些小心翼翼地说，看着静实的反应。“你跟我说过的话，我从来没有告诉别人过，我也没有说过你的坏话。我不知道那些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无论怎样，我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静实终于开口。“其实我大概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我只是不想说。”
“静实……”优佳看着她。
“优佳，对不起，关于远藤同学的事，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是不知道怎么对你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对你开口。去年采茶的那天，我看到你和远藤同学了。”
“是吗。原来是这样。”静实喃喃地说。
“对不起静实，是我太懦弱了，没有勇气去责怪那些传你谣言的人，只能在心里讨厌远藤同学，来弥补对你的歉疚。”
“优佳，不要这么说，有你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谢谢你。远藤同学，也谢谢你来看我。”
“不，这没什么。”
“我不上学的事，也和你没有关系。我本来就讨厌咱们学校里那些条条框框。现在我一个人在家自学，挺好的。”
“说起来，秋山同学想考什么大学？”
“我？我不像你们国公立班的，可能还是常叶吧。远藤同学是要考静大或是县大吗？”
“常叶在县内私立里面也是最好的了。我是想考县大的国际关系学部。望月同学呢？还没听说你想考哪里。”
“优佳一定是想去县外了。”
“嗯，我想去金泽大学。”
“真的？不愧是望月同学。”
“你又知道我了？”
“不知道，虽然和你同班不久，总觉得你是不走寻常路的。不过北陆那边冷，可不像静冈这么暖和。”
“谁说的，骏河湾那边是暖和，外人可没领教过咱们远州冬天的干风，简直要把人吹跑。静实，你说是不是？”
“我再去泡壶茶。”
又一年五月。金泽的五月，日间已一派溶溶暖意，夜里还是透着些微寒。
优佳这天一前一后收到两个快递。一个是静实的，一个是远藤的。
静实的是一包八十八夜新茶，远藤的，刚巧也是一包八十八夜新茶。
家乡的暖意，仿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