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着要辞职的人,多半是这样的剧情
01
涛哥又一次吵吵想要辞职了。
之所以用“又”这个字,是因为在他目前的人生规划里,“辞职”已经成了他最大的追求和梦想。而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我相信他的这项承诺好比二环内的房价突然暴跌,在短期内不太容易兑现。
涛哥是我在北京读研期间认识的同学,身上带有一股子天生的“山西式幽默”,法大的兄弟们都尊称其为“逗儿逼涛”。
他能在我尿的最欢实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厕所门口大吼一声:“王一!您亲自来上厕所啊!”然后我紧张的一哆嗦,要不是我把脚挪的快,好悬没浇鞋上。
毕业实习,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提前打好了行囊奔向全国各地。在兄弟们依依惜别的时候,涛哥自己一个人窝在寝室里踢实况足球。
我又一次在厕所里放水的时候涛哥从我身后冒了出来,我们俩四只眼睛瞅了半天,在确认都没认错人之后互相打了招呼。
涛哥问我,王一,你怎么还不走。
我嘴上挂着一丝贱贱的笑容,轻描淡写的告诉他,本宝宝在京实习呀。
我突然一激灵,问涛哥怎么还没走,再不走就买不到回家的票了。涛哥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周边无人,于是神秘的告诉我,他也留京实习。
我愣了一下,问他准备去哪实习。涛哥凑到我耳边,意味深长的吐出了三个字:“大地球”。
然后我再一次差点没把浇水工具扶稳,哗啦啦的全喷到了瓷砖地面儿上。
02
别看涛哥平时是个逗儿逼,可每逢关键时候绝对硬的起来。具体表现在我在撩妹儿的时候他在考六级,后来我连续换了3任女友他还在考六级。
虽然拼到最后,涛哥的六级犹如藏在可口可乐瓶盖子里的“再来一瓶”,可他是我们这帮兄弟里第一个高分通过司考的选手。
涛哥导师帮他联系的实习单位“大地球”是在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律所。能在“大地球”里工作的律师都很牛。
在他们中海归博士、跳槽法官、海归博士兼跳槽法官一抓一大把,而且每个律师都有自己的英文名字。我估计这帮人的中文名字平时也不怎么用,一旦有个人冷不丁站门口儿喊上两嗓子,被叫的那个人还得合计合计叫这名字的人是谁。
涛哥为了追赶潮流,特意找我帮他取个英文名儿,要求有新意,还得跟其他人不重样儿。
我说成啊,然后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了个名字:Dobee Tao。
涛哥一脸认真的问我这名字啥意思,我说这能反应你深厚的法学功底与谦虚内敛的性格,最关键的是,绝对不带跟“大地球”里的埃尔伯特、山姆大叔们重样儿。“逗儿逼涛”拿着这张写有他英文名儿的小纸条兴高采烈的跑到打印室里印了一沓子名片,自此开启了他的实习律师生涯。
03
在“大地球”里实习,不能说苦逼也不能说不苦逼。
涛哥一进门儿就被安排帮着埃尔伯特们打下手,每天吹着小空调,喝着小茶叶,然后在紧张忙碌的氛围中熬到中午,晃荡到楼下那个挂着英文logo的快餐厅里,花30多块钱买一份不大的三明治,就着白开水对付一口,混个半饱,然后回到办公室里趴在桌子上睡一觉,晚上六点多坐一个半小时公交车回宿舍。
涛哥也想跟“大地球”里的埃尔伯特们一样,坐着飞机搂着洋妞抽着雪茄,西装革履年薪百万满世界帮人打官司。
涛哥说,这他妈才叫人生。
有一天涛哥在微信里喊我,说有个劳务纠纷案子开庭,他跟着带他的律师“爱丽丝”作为被告一方律师出庭。
这是他第一次出庭,非得喊我过去捧个场儿。
我说我不去,忙。
涛哥说“爱丽丝”长的很靓,1米7,大长腿,36C,单身。
我说你他妈不早说,我马上到。
放下手机,我飞奔到法院。我进门儿的时候看见原告律师正在滔滔不绝的背《合同法》,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铿锵有力,余音绕梁。
这律师是个“秃老亮”,据说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法律硕士,当时供职于北京另一家著名律所“小宇宙”。他就是当年还未考进法院,入职后每天不是已经被人揍了就是马上要被人揍的盛阳。
被告这边儿,涛哥和爱丽丝俩人都窝在椅子上,静静的听盛阳一个人儿在那儿喷。轮到被告律师发言,爱丽丝自己低着脑袋不吭声。
涛哥只是个实习生,想张嘴,然而按规定他没有发言资格,可爱丽丝总这么缩着也不是个办法。最后涛哥没忍住,红着脸面对法官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当涛哥大气都没敢喘一口,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后,庭上的法官微笑着告诉涛哥:“请说普通话”。
那一刻,涛哥觉得,执业律师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职业。
04
毕业后,涛哥考回了家乡,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小警察。
涛哥在县局里上班,每天的工作内容是跟着大部队下到村子里抓制假药和卖假豆腐皮儿的。村子里的人一个个儿都沾亲带故,无论动了谁,都有一大帮子人拿着铁锹站出来把警车围住,不放人,就不让走。
一个又一个村子一天天被涛哥和他的小伙伴儿们搅的鸡飞狗跳。
这样的生活不能说无聊也不能说不无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涛哥可能要查一辈子假药,最后获得个“食品药品安全卫士”光荣称号,默默的等待自己年满六十岁那一天。
退休那天,下班路上,也许他会凑巧碰上某个曾被他处理过的卖假豆腐皮儿的,然后从人家摊子上称上三两,回家拌点儿,喝一口从村子里搜出来的高仿真二锅头,眼前浮现出自己几十年跌宕的人生。
一眨眼,一辈子。
涛哥对我说,他想辞职了,回北京。
我问他,回北京干嘛。
涛哥说,考个博,读书期间找家律所,一边儿写论文一边儿接案子。赚点钱,不愁吃喝。
我说你牛逼,辞职吧。
涛哥说,好。
05
可无论涛哥怎样意气风发,他依然没有辞职,继续坚挺在执法一线。
也许涛哥晚上躺床上后会梦到自己成为律师时的模样,年薪百万,搭上游艇环游在漫无边际的太平洋。
可他有的时候还是会被惊醒。那个在他首次出庭遇到的面带微笑的法官,会在梦里告诉他,涛哥你当不了律师,因为说不好普通话。涛哥你不能接国际性的案子,因为英文太差。
06
这是我朋友涛哥的故事。故事中,是不是也有你的影子。
你在公检法,过了司法考试,于是想辞职进律所。
你在国地税,过了注会,于是想辞职进四大。
你在发改委,走到了晋升的天花板,于是想辞职进银行。
你管项目审批,看老板干工程赚钱,于是你也想干。
你管中小学教育,看老师做培训班赚钱,于是你也想做。
你管药品监察,看医生开药房赚钱,于是你也想开……
无论你在哪里,是不是总想吼一句:老子他妈的不干了。
外面的觉得里面的稳定,里面的觉得外面的钱多。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本随随便便开启自己的第二次人生。也许就在此时,某一个律师、注册会计师、银行职员正在孤灯下准备着公务员考试。
对许多人来说,墙内的,才是人生。
07
在北京降下初雪的那天,山西地区也迎来了漫天的“鹅毛”。
涛哥更新了自己的朋友圈。那是一张他在轿车副驾驶座位上透过车前窗玻璃向外拍摄的照片,风中的雪花扑面而来。
图片上方所配的文字是:在风雪中前进。
我给他发信息,问他这么冷的天不在家里待着,出去干嘛。
涛哥敲了四个字回给我:出差,抓人。
我在微信消息栏里码出了“还打算辞职吗”几个字,可刚想把拇指落在“发送”键上,心却痛了一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