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欢迎来到二三娱乐。
搜索
您的当前位置:首页正文

桐花落

来源:二三娱乐
|圈圈 /| 网络

【1】

嘉元六年,天降暴雨,鲤城飞来横祸,洪水袭城,房倒屋踏,生灵涂炭。

叶桐那年亲眼看着自己的房子轰然倒塌,紧接着近处远处满眼都是一片浩浩荡荡的水。叶桐绝望的一手抱住一棵桦树,另一只手紧紧拉住年仅七岁的弟弟,“哗”又是一阵巨浪袭来。弟弟一下子被冲散开来,叶桐只记得右臂一阵撕扯般的疼痛,耳边弟弟那一声绝望的叫声“姐姐”,撕心裂肺,一下便不见弟弟的身影,叶桐的心也好像这断壁残垣。

她愣了半天,终于眼里泪水汹涌而出,“弟弟”,她声嘶力竭,“爹娘你们救救弟弟呀,救救弟弟”,十八岁的叶桐那年亲眼看着弟弟的离去,“咔嚓”,那棵桦树终于也支撑不住断开了,叶桐一惊,紧紧抱着这棵救命的木头丝毫不敢松手。心里默默祈祷死去多年的爹娘有灵能保佑姐弟两人。

叶桐的爹娘死去很久了,说来便又是一阵唏嘘。陈国上下腐败已久,尤其是这鲤城知府与皇后的亲侄子串通一气,便更是瞒天过海无法无天了,百姓一年到头,收成都交给官府了,哪里还能活的下去?

叶桐家里只有老父老母,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老父病倒以后家里便再也没有了劳力,知府几次强逼着交粮,否则就要将叶桐抓去做小,老父老母不肯,硬生生将所有粮食交了上去,啃树皮挖野草,最终父亲感染风寒病死,老母亲却是为了省口口粮给孩子,却活生生饿死了自己。惨绝人寰的官府却仍逼着月月交粮,更欲将叶桐带走。还没来及抓人,这便出了这天灾,也兴许是老天有眼,要救这苦命的孩子一遭。

洪水终于过去,悬在一根桦树上的叶桐也终于得以落地生还,她颓然的一下跪在了地上,眼神呆滞,顷刻却又挣扎着爬了起来,“弟弟弟弟,叶成你在哪,叶成叶成”声嘶力竭,直到她的嗓子已经哑掉再发不出一丝声音,两行清泪潸然而至,她从没像这样哭过,父亲死去,母亲死去,被知府强抢,她的心中更多的是怨恨,可是如今竟连叶成也不在了,这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又有什么意思,心里有说不尽的恨,和说不尽的委屈。

嘉元六年,连拨赈灾款两次。房屋零落,草木软塌塌的东倒西歪,洪水褪去的痕迹还在,这片废墟上有着无数个歪倒的人,横尸田野的人,哀嚎遍地。叶桐一个人一个人翻过来,心怀最后一丝希望叶成还活着。

她发了疯一样,这鲤城的人都发了疯一样,时而哭嚎遍地,时而仰天大笑,着了魔一般以头抢地。是啊,死的人太多了,又有几人能承受这天灾人祸,生离死别呢?

叶桐终究还是没有找到叶成的尸体,她和这群奄奄一息的人一同躺在地上,湿漉漉的衣服和乱糟糟的头发,没过几日,尸体腐烂的恶臭便熏天一般,朝廷的粮食到如今也没见着一颗。

知府好不容易出面,却是每人每天只分得一羹。轰,叶桐的脑袋一阵轰响,心中的怒气满腹,却又气若游丝说不出一词,“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叶桐几欲倒下,一个男子扶住了她。“姑娘”,后事叶桐便全不知晓了,一下昏死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在一个极简却干净的房屋里。

屋外站着拿刀的几名男子,叶桐挣扎着站起来,拿刀的男子喊了一声儿,“陈候她醒了”,那人便走进来忙扶了她一把,“您是?是您救的我?”那男子点了点头,“叶桐不知道该怎样谢您”。叶桐跪了下来。

“你不用谢我,只怪官府贪污腐朽,赈灾居然只分一碗薄粥,可笑至极。”

“知府苛捐杂税,搜刮多年,呵,一碗薄粥,已是幸事啊,先生,我已无处可去,先生能否收留我,我愿为先生做牛马报答先生救命恩情。”

“只是……你可是真的愿意?你可知我是做什么的?”

“刚才听那男子唤您陈候,若我没猜错的话,您就是陈国的东王侯陈子玉,如今的起义军陈候主上吧。”

那男子一惊,竟是如此聪慧的女子,“你起来吧,我确是陈候,可是……”

”若您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主上有所不知,我已无父无母,父母皆被官府逼死,弟弟叶成我也亲眼看着死于洪水,而我若回去必定会被知府要去做小,求您救小女子一命”,她跪着,俯身低下了头,满脸的泪水滴落一地。

“你叫什么名字?”

“叶桐”,陈候扶起叶桐,”你可真的愿随我攻陷陈国杀掉陈王嘉夜?”

“我愿意”。

女子眼中目光坚毅,心里的仇恨像是蔓蔓藤萝一夜疯长,铺天盖地。

杀陈王灭陈国平天下。

【2】

百姓受难,陈候欲派人刺杀知府,叶桐主动请缨。

“求主上成全叶桐,叶桐已无亲人,父母皆惨死在这狗官手中,叶桐自幼也习得一些武术,愿主上成全,让叶桐同去斩杀狗官,为父母报仇!”

陈候扶起叶桐,跪在地上的女子一抬头便是满脸的泪水,陈候顿了顿,叹了口气,“叶姑娘,我怎么能放你一个女子去这虎穴之中呢?”

“主上……我……”

“罢了不要说了,我是不会让你去的”,陈候转身走出房去。

“主上……”,叶桐伏在地上硬生生磕了一个响头。

叶桐望着陈候的背影却暗暗下了决心。

这次行动,本是计划周密,但无奈有人告了密。一群人被困府中,这一群男子中,仔细一瞧,居然看出了叶桐的身影。一身黑衣,扮成了男子模样,若不是身中一剑,长发散落肩头,竟没有人看出她竟是位弱女子。

那鲤城知府肥头大耳,肚圆牙黄,已是不惑之年,却仍贪恋女色。“叶桐,本知府给你机会做妾,你居然胆大妄为还要刺杀于我!”

“狗官!你逼死我爹娘,还要逼我做小,你做梦!”

“你不识好歹,不过已经落在了我的手里,哈哈哈哈哈。”

叶桐血染红了白衫,她倔强的扭过了头。

知府上前,勾住叶桐的脸,“美人呀真是美人。”

叶桐瞥了他一眼,“呸”一口水喷在了知府脸上。

“啪”一声,一巴掌落在了叶桐脸上,硬生生一道惨白的掌印。

“给我拉下去关在厢房。不识好歹的东西。”

“不知徐知府门上何事这么热闹?”说着,一玄衣男子翩然而至,随从三个,呈三角之势保护着这人。叶桐瞥了一眼这人,冷峻的面容像是冬日的阳光带着天然的清冷。他的眉目清秀,棱角分明。深色的眸子像是暗沉的海岸。举手投足又显着非同常人的气度。他转头看向叶桐,正好对上了叶桐的目光。他上下打量着叶桐,冷冽的脸上露出了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叶桐微怔,心跳像是突然漏掉了一拍。

“哦皇……”知府看见来人,吃了一惊,双手抖动着直欲跪下。

“夜公子来到你府上看看不必多礼。”

叶桐一愣,冷笑了一声却又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知府这反应,这竟是陈王?又或是太子殿下?

“夜……夜公子,今日有个刺客强入知府府上,被我捉拿,正欲处死她,不想竟惊动了您”

“哦?这刺客居然是女流?”

叶桐挑眉看着他,心想反正横竖是死,“是又怎样?我今天就是要杀了他给我爹娘报仇!”话语一顿,叶桐悠然抬头,“纵然今日是陈王,我也不怕!”

这公子眉头一凛,“有趣,陈王又与你何干?

“哼,身为王者,百姓的命根,现在百姓有难,他却不救,开仓济粮,却只分一杯羹,是何道理?不杀留有何用?”

知府几欲上前,“当今圣上皇恩浩荡岂容你……”

“唔,那是该杀”,夜公子缓缓说道,叶桐诧异的看了看这男子,他眉目中不见半点波澜。

知府亦诧异难当,跪在地上只喊“皇恩浩荡……”

男子挥挥手,“罢了,将她带到我的住处”

“不,那我宁愿咬舌自尽!”说着便要咬舌,这男子眼神一动,快步上前将布团塞入叶桐口中。

叶桐挣扎着,“放心,我定不伤你”,他一片从容,不见一丝愠怒。

【3】

“夜公子,城内满是百姓死伤惨重,官府放粮确实只有一碗薄粥。”

夜公子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却又迅速收敛,“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站在窗边长久的凝视着,不知道是在看天边的云朵,还是屋外了了无几的房屋。

很久他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到那女子已经靠着桌子睡着,命人搜一下她的兵器,便为她轻轻松了手脚。

逼死了爹娘,洪水失去了弟弟,看着她熟睡中疲惫的脸,心里居然有一丝心疼。

兴许是自己也曾如此境地吧,他颓然笑了笑。

像是一下子万千回忆再次涌了上来,他踉跄一步,稳了稳身形,坐了下来。

又或许是,自己确实是负了天下人吧,他的嘴角扯过一丝苦笑。

不经意间便睡着了,梦里,他仿佛变成了孩子模样,哭喊着母后不要,母后不要杀死父皇,可是那把刀还是深深地刺了进去,溅起了一地血花,像是开的姹紫嫣红却又遭受侵袭零落一地,他呆呆的看着,像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窒息一样的心痛,猛地他从梦中醒来。

睁大了眼睛,却望见叶桐睁大眸子也望着他,他收回了刚才的失态,在一瞬间恢复那张从容的面孔,叶桐戏谑”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怪不得伴君如伴虎”,他却不怒,只是静静看着她难得的笑容,良久,他缓缓开口,“怎么猜出我的身份?”,她更是微微得意,”这还不好猜?能让知府那种狗仗人势的吓得跪倒的又有几人?”

他笑了笑,叶桐有些微怔,这确实是一个好看的男子,玄色的衣服也正配得他的脱俗,“那你为何不杀我?我是一个刺客。”

“你刺的又不是我,何况你确实做的是正确的事情,父母之仇,如何不报?”

叶桐眸子里难掩的诧异,心下却黯然,“若有机会,我必会刺你”,想问的想说的话一下子堵在嘴边,不知该说什么了。

【4】

她有心杀他,毕竟主上的任务便是杀陈王灭陈国,可是一是奈何自己无力,二是心中却又有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不敢去相信,这个救了自己的人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昏君。

人传当世君王嘉夜沉迷女色,不理朝政,一切由池画太后及其亲信处理,昏庸无能。

叶桐摇摇头,算了不想了。有机会便杀了他就好,报主上一命之恩,结束百姓悲苦。

可是这嘉夜又待她极好,叶桐想,兴许他确是沉迷女色,可是他却仍未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举动。

是日,有消息传来,“夜公子,粮仓已开,百姓得食,徐知府那里没有动静。”

嘉夜负手而立,“没动静”他挑挑眉,怎么会?他一定等不及跟母上报告了吧。

“呵,谢夜公子为鲤城百姓留一条生路”,叶桐从暗处徐徐走来,讥笑一声。

嘉夜望了她一眼,“外面天凉,到屋里歇着吧”。

叶桐没说话,回头欲走,长袍却突然落在了自己身上,刹那暖和了许多,叶桐一惊,望着那肩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发呆。

却又一瞬间回过神来,大步走进了屋里。

院里有一棵老桐树,穷根错节,满是小紫色喇叭似的梧桐花也已经不见了,应是被这暴雨和洪水打落了。

叶桐望着这桐树发呆,自己年幼时最喜欢梧桐树,常在树下搂着叶成睡觉,也常摘一朵梧桐花给叶成闻一闻这馨香。

叶桐有些出神。

“原来你竟喜欢桐树么?以后我命人多种几棵可好?”嘉夜不知何时已站在旁边。目光沉沉望着这桐树。

“不劳夜公子费心了,叶桐命薄,怕是能看到桐树的日子不多了。”

她总是这样语出伤人,不懂人的好意,也不领情。嘉夜笑了笑,“怎么会,有想活着的东西的时候,你便管他命薄还是命厚呢?”

他笑着望向她。

她却又似苦笑一声,“可惜,叶桐再也不曾有了。”

说罢,她便回了西屋睡下。

嘉夜心里一沉,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可是自己却又一次有了想守护的东西了罢。

【5】

我欲杀他,我必须杀他,我要为主上,为天下人杀他,哪怕堵上我这一身性命。

叶桐默默藏好一枝打磨好的尖锐的粗枝杈,放在坐垫下。

抚摸着粗糙的枝杈,打磨的枝尖。她的内心突然有些惧怕,惧怕他深沉的眸子和他不露声色的身姿。又有一丝难过,一种来自心底细细密密缠绕着的说不清的难过。

她又有些恍然,这么一个人,已经开粮仓济民了,是该杀还是不该呢?

可是,他的过错又太多了,他害死的人太多了,他的昏庸会继续害死更多人,更何况,我还欠了主上一条命。

叶桐居然有些黯然。

沉默中,她的眸子蓦地一沉,暗暗攥紧了拳头。

嘉夜端着一碗红豆粥,面容像是四月里和煦的暖风。他笑着,清冷的面容露出为数不多的温柔。他像是小时候每当背完诗便大声炫耀着向母后邀功一般,“叶桐,你定要尝一尝这红豆粥,这是我刚做好的……你试……”

她的额头皱成了一个川子,背后紧紧握着那尖枝,她的手攥的紧紧的。她咬了咬嘴唇,胸里突然涌来一片满满的绝望。她闭了闭眼,直对着他胸口捅了过去。

他眼里一丝讶异,身子偏着躲了一躲,尖枝桠狠狠地刺在了他的肩膀,他神色不若平常的从容,竟有一丝慌乱的难懂。他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他抓住她的手,扔开尖枝桠,定定的望着她,“难道我就这么该死吗?”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失落里深深的愠怒。

他突然又放开她的手,“罢了”,他跨开步子,走出了屋门。玄色的长袍卷起了一片枯叶,它在空中轻轻的打了个转儿,又静静的安然落下。

“夜公子,您的肩膀,要属下进去捉……”

“不用。”

两个字却又像一道惊雷劈过呆坐在桌子前的叶桐,她望着洒了一地的红豆粥,怔怔的拨开衣袖,溅在手臂上的粥烫出了一片红,指尖触到的一瞬间刺辣辣的疼,果真刚出的粥滚烫的要命。

想了想又心里一片黯然,她叹了口气,也难为嘉夜从厨房一路端了过来。

【6】

他欲放我走。

嘉夜淡淡开口,“若你想走,就走吧,我不再拦你。”

他转身回了东厢房。

叶桐愣愣的坐着,思忖半天,下定决心,却又突然间不知为何,流出了一滴泪水,兴许他果真是个情种,可是可惜他又是个无用的帝王。

嘉夜出门办事。

彻夜未归。

叶桐静静的呆坐在西厢房,想了想病死的爹爹,和活活饿死的娘,还有自己差点被凌辱的耻辱,提起笔,写下了一行字:

徐万钱,杀父杀母之仇必报。

字上滴落了几滴清泪,字迹慢慢晕染开来。

叶桐气极,将纸揉做一团,扔在了床下。

次日,嘉夜归。他沉稳的步子走来,在门口却又顿了顿,似是有些许迟疑。

进了西厢房,却见被单被褥依旧,人影却已不见。他的嘴角扯了扯,轻声笑了一笑,又像是自嘲。她果真还是走了。他怔怔的站在书桌旁,高大的背影竟有一丝落寞。

不多时,女子推门而入,手上一碗红豆粥似是刚煮好热气腾腾。女子似是一惊,嘉夜抬头间隙,却更是一惊,眉目里像是冰霜后初见暖阳的枝芽,“你,竟没有走?”

嘉夜嘴角扬起一抹笑,叶桐一惊,心里竟有几丝细细密密的感动。

“为何我要走?这里好吃好喝,你不撵我,我岂会先走?”叶桐笑盈盈看着他。

嘉夜亦笑着。

窗外的桐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这天夜里,叶桐找了一只信鸽,拿起笔墨写下这里的地址,又附上寥寥几句描述情况,匆匆绑在信鸽脚上,趁着没人将信鸽放走了。

【7】

第二日,徐知府死了,头颅悬于城中,人人过而骂之。

听闻消息,叶桐窃喜,主上做的滴水不漏,没有听闻擒住一兵一卒。

他仍熬红豆粥给我。

仍在冷时为我披上宽大的袍衣。

仍嘱咐人不许对我无理。

仍教我写诗读书作画弹琴。

他像是我的兄长师父,像是我的父母我的叶成,像是救我一命的主上。

我下厨割到了手指他便不依不饶。

我不甚绊倒他也忙嗔怪我的不小心。

他总是一副对自己淡定从容,对我就慌乱紧张的模样。

他像是如今最关心我的人。

第四日,突降暴雨,雨下如注。

雨连下了三天,屋里淹的几乎无法站人。

第八日,起义大军突至。

主上着紫衣战袍,嘉夜仍是一身玄衣。迎战之前,他轻轻将我抱起,放在了屋里高桌上,自己的双脚浸在水里。他温柔的为我挽好发丝,笑着看着我,眼里细腻的心疼,生怕伤到我一分一毫。

他说,叶桐,若我死了,你就跑出去好好生活。

若我还能活着回来,我必定回来娶你。

叶桐眼角的泪不经意滑下,直掉进这肮脏而又暗沉的雨水里。

那棵老桐树在雨中左摇右晃,一朵桐花落在水面,像是她这一世的浮沉。

叶桐呆呆想着城外的交战,嘉夜负剑而立,他是那么的骄傲,那么的从容,就算这一刻也应是如此吧。

她似乎能看见他的厮杀,他的受伤,看见他站起来,又倒下去。

一滴泪倏忽滑落,却又像雨水越下越急。

她似乎能听见他说,

叶桐,闭上眼,不要看我现在这般场景。

【8】

前方传来消息,起义军将领陈子玉被敌箭重伤。起义军暂时撤退,陈兵亦欲撤退回长安与大军汇合。

叶桐身形一顿,主上他……主上他竟重伤,叶桐必须去看一眼主上。

叶桐收拾衣物欲走。

却被跟着嘉夜多年的随侍丫鬟拦下。

“你休要拦我,主上曾救我性命,我必须要……”

噗通,叶桐眸子闪过一丝诧异,这丫鬟竟直直跪了下来。

“叶姑娘,我本不欲拦你,可是我看出姑娘这一走,便再也不会回来……”,这丫鬟直愣愣的望向叶桐,却又在下一瞬间颓然的低下了头。

叶桐没说话。

“叶姑娘也许并不了解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已经二十有七,这些年来后宫佳丽,他却未曾染指哪怕一位”,叶桐诧异更深了,“怎么会?外界传言圣上昏庸无能,只恋女色……”

这丫鬟眉头紧皱着,“那不过都是池画太后放出的风声罢了。”

“池画太后不是嘉夜的亲娘?怎么会……”

“奴婢也实在不知,先帝去时将皇位传给了我家主子,可实际上我家主子身不由己,一切都是池画太后在执掌啊……”

叶桐惊的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这嘉夜竟是傀儡皇帝,可是这毕竟是亲娘,又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情?

“我家主子这辈子都没有对一个姑娘如此,主子一生坎坷多难。叶姑娘,还请叶姑娘能可怜可怜奴婢,留在我家主子身边”,这丫鬟已伏地重重将头磕了下去。

叶桐心里已是乱麻。传闻当年太子嘉夜心狠手辣,为夺王位逼宫杀父,为除隐患杀尽了皇子,苛捐杂税又昏庸无能,叶桐已不知该信谁的话。

可是那老婢女侍奉了嘉夜一生,早已当他作亲儿子。

可是那老婢女又说,这辈子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温柔至此。

叶桐苦笑。

手里的红豆粥烧的滚烫。

可是无论如何得去见一次主上吧。

叶桐转身,跑出了这偌大的宅邸。

后来,她听闻,主上并没有派人去杀徐万钱,更没有把他头颅割下,放在城头。

叶桐又不禁苦笑。想你这一辈子,又何必为了一个苦心算计你的女人这样?

一片桐花忽的掉了下来。

【9】

嘉夜身中数剑,他的脚步有些急促,必须要早日回长安,否则必定葬身于此。

嘉夜急走几步进了府邸,老婢女吴阿妈背对着嘉夜在抹泪。

一片空空荡荡的清净。只有几声雨下的丝丝不绝于耳。

“她走了?”,嘉夜脚步一顿。眸子一沉。

“公子,公子你的伤口……快坐快坐……我去拿药……”

“阿妈…她走了?”,嘉夜抓住吴阿妈的胳膊,急切道。

“公子,公子你的伤口……唉,对,她走了,公子莫要怨她,叶姑娘她欠人一条性命呀,唉。兴许他日还能相见。”

嘉夜扯着嘴角笑了,“哪还有什么机会相见,我已经…”,嘉夜颓然的进屋坐在了椅子上,忍着剧痛闷哼一声,胸腔阵痛,嘉夜忙捂住口,伸手一看,竟吐出了一滩鲜血。

她终究是不愿嫁与自己。

自己也在战场,她竟一丝一毫也不关心自己么。

嘉夜想,自己终究是太累了。活了这么一辈子。早年最爱的母上却与东王侯生下了私生子,合计杀死了父皇。放出风声将罪祸驾与我的头上。好不容易爱上的女人却恨不得杀我。呵,嘉夜啊嘉夜,这就是你的一生啊。

他突然笑了一声,掏出打磨好的桐花玉穗。一口鲜血却又猝不及防的喷涌而出。

是日,天下尽知,陈王嘉夜卒。

【10】

府邸管家递过嘉夜留下的桐花玉穗。

叶桐一惊,他知自己喜爱桐花,竟为自己打磨了这一玉穗么?

叶桐苦笑一声,我为主上,为欠的一条命,为惨死的父母,为天下人杀你,却唯独负了你,负了我自己。

桐花落,飘在静静流淌的水上。

红豆香,熬成粥化作万千情长。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