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把CC霜往脸上糊抹,站在门口的她,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我,让我忽地把面扑捂在了嘴上。她说,“哎哟,好想你啊,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从巴厘岛回来,不是去家访就是准备新闻报社的周年庆活动。这个暑假,太忙了,忙忙碌碌,不过即便在家里闲着,也是赖着Wifi和空调。
平均35度的热天,她也不能吹空调或者风扇。大概老人都是这样,越老越不怕热,反而越怕冷?而我偏偏越来越怕热,有时候热得头晕胸闷又气短,索性就搬回家里睡觉。这是二十六年以来,我第一次主动离开她,不与她同床共枕。
想来也很有意思,十一岁的时候,还非要半夜偷偷钻到她被窝里搂着她睡,第二天装得像个小大人一样笑话她睡觉不老实,被子没盖好盖到了我身上……
前天回家,在家里的小床上玩着手机葛优瘫,她进来就说,“又玩手机,整天手机不离手。”我没抬头,“我哪玩手机了,我在写东西赚钱啊,赚钱给你买好吃的。”
“你攒攒钱吧,整天五花六花。你在家里睡还是在那睡?上秋了,天不热了。”
“当然在那睡。”
“我看你妈给你晒上被子了……”
我想我有犹豫不决没主见的性子,就是因为小时候在她们对我的好之间难以取舍吧。“额,在哪睡都一样。既然我妈晒被子了,就在家睡吧。”在奶奶和妈妈之间,我不太敢“得罪”我妈。
她没说话,掩上门,走了。
直到今天我准备走,她抱住了我。我腾出手来,轻轻抱了她。
以前我周末回家,就上来一阵神经病,有时候坐在她腿上抱着她,要么捏她的脸,要么摸她的胸,哪都是肉肉的。她一脸嫌弃,说我耽误她看电视剧。
她不肉肉的了,衣服都肥了。这段时间,她老是吃药,吃了西药又吃中药,打算身体好点了就来城里姑姑家。有几天好多了,可是这几天又重了些,我老觉得大概是她太心急,乱吃药导致的。
我勉强笑着说,“这才几天,还不到两周呢,哪有那么长时间。再说了,我开学不几天放假就又回来了。”表妹在旁边也笑,“我姥姥,还跟小孩子似的呢。”
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洒在镜子上,然后变得更耀眼。她转身说,“都收拾好了么?你大大咧咧老是丢三落四,没有一次不落东西。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我看见她的眼眶里有眼泪,映着光,没掉下来。我说我都收拾好了,落下东西正好,有理由再回来一趟。
她已经走到院子里了。透过门帘,正好斜着看见她的手心朝上两只手捧在一起擦眼睛,她的步子很重,因为腿疼的老毛病每一步都有些倾斜。表妹问我,“姥姥怎么了?”
“哦,我不想走了……”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不是你不想怎么样就不会怎么样。生活原本就是这样的,它爱看这世间繁华落寞,就制造离合悲欢,与它无关,只与生活里的人有关。所以,人会感觉到生活那么无奈。
我把车从胡同里倒出来。爸妈在门口看着我,叫我路上慢点。她跟着车头,一点一点走到胡同口。我摇下车窗,“奶奶,我走了。”
“路上慢点,慢就是快。你别不听话。你要让我放心才行。”
“哎哟,我这么聪明,有才华,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坐我的车哪次不稳?”我不转头看她,却笑着大声跟她说话。
“嗯。”
“那我走了。”
我启动车子,再把车窗摇下一点,从后视镜里看见她双手交叉在身前看向我。身旁的柳树成荫,几束柳条垂下来,搭在她的肩膀。光影斑驳,裹着她的身子。直到她在镜子里越来越小,也变成一片蜷曲的柳叶……
表妹说,“姐姐,你又怎么了?”
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