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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连载】一个江湖人士的回忆录(1)

来源:二三娱乐

第一章 周家村

我叫周奇,是一个江湖人士,绰号“小李广”,今年刚满六十,半截已入黄土,现在我要回到年轻时的一段日子。

我祖籍沧州,匠户,世代靠打造兵器为生。我从小跟父亲学习武功,周家村的男孩子都如此,这是工匠的必备本领,不会两下子,怎知道做出的兵器趁不趁手?就如同一个好厨子肯定也是个美食家,他必须知道什么是美味,才能做出佳肴。

我的绰号是小李广,所以你们肯定猜得出我擅长弓箭。是的,我从小喜欢弓箭,天天琢磨和练习,这方面的造诣,周家村无人能敌。但别人并不羡慕,反倒鄙视我,在他们看来,只有穷人才用弓箭的,真正富人都该用大刀和盾牌,铁越多,越阔绰。道理吗,是有一点。蒙古人穷,所以只能用弓箭,甚至连铁箭头都没有,只好拿动物牙齿替代,但他们却能打败中原的军队。可见,贫穷并不一定会挨打,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就行。可笑的是,我们周家村的,都是穷人,但他们却瞧不起贫穷的活法,天天意淫着富人的日子,到头来,被坑的还是自己。我就比他们务实多了,我不怕别人说我穷,因为我练习弓箭并没有太复杂的想法,只求通过打猎填饱肚子。我小小年纪便成了周家村最好的猎人,经常背着弓箭,带上干粮和火石进山。野鸡、野兔就不提了,野猪、狍子、獐子、梅花鹿也不稀奇,我连狼和熊都打到过,也就是百兽之王,这辈子没机会遇见。村里人天天只吃青菜,过年才能杀口猪,而我家顿顿有肉。有些族人,闻到我家的肉香,总爱鄙视一番,说我不务正业,学野人的本事,还让我爸妈当心野兽身上的传染病。我觉得他们纯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因为我是吃肉长大的,比其他孩子发育的好,所以很早就帮着家里干活了。我爹总安排我干些无聊的体力活,拉风箱,搬木料,抡大锤,这些事除了能让我肌肉变得更发达外,既无用,又没趣。我很想做点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但他不许。他说我不务正业,不能接触核心技术。他是我亲爹,天天吃我弄来的野味,说出这种话来,太无情了,估计是迫于族里前辈的压力。那帮没肉吃的家伙,妒忌心强的一塌糊涂。不让我碰核心技术,我就自己搞,那点东西,我整天接触,懂得一些,而且哥哥也会偷偷教我。我最喜欢折腾我的弓箭,用各种材料做复合弓,有适合远程的重弓,有适合连发的速射弓,有适合携带的短弓,有适合格斗的长弓。至于箭头就更多了,射靶子的穿杨箭、射野兔的灵狐箭、射野猪的破甲箭、甚至还有种射鱼的鱼叉箭。我爹看到我搞了这么多,很不开心,训斥我说:“手艺人就该按规矩办事,主顾怎样要求就怎样做,主顾没说的按照祖传的法子来,像你般乱搞,成何体统!”切!我才不管什么主顾,什么祖宗呢,反正我那些弓箭很好使,这不就行了吗!还好,有哥哥扛着,他是个本分人,我随便些,还不至于让家里丢了传统。

我十八岁那年,族里花钱请了一名职业武师,传授大家武艺。作为铁匠,我们的武艺已经足够了,花钱请武师,是为了跟李家村抢生意。李家与我们周家一样,世代是铁匠。沧州这边遍地都是铁匠,但只有我们两家人丁兴旺,敢接大活,成了沧州铁匠行的两霸。如果两家和平共处,垄断价格,保持高额利润,是双赢。但由于贪婪,我们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独霸沧州铁匠行。所以,我们不惜降低价格,在主顾面前不停的诋毁对方,暗中破坏对方设备,搅黄对方的生意,以至于发生多次殴斗。

我身体壮实,自然是族里重点培养的对象,但我仅参加过一次斗殴,二十岁那年。这件影响我终生的事源于墨林山庄。你们没想到吧,我二十岁时就间接接触到墨林山庄了。它害得我离家逃亡,最终我把它搅得天翻地覆。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天命呀!那年夏天,听父亲说墨林山庄派人来沧州,有一笔大订单——一千杆枪,一千把刀,一千张弓,十万只箭。各家负责人都被叫去竞拍,包括我们周家和李家的族长。

这么大的订单,一家肯定做不成的。最好大家联合起来,要一个高价,然后根据各家情况分派。但一来墨林山庄办事人从中挑拨,二来周李两家积怨过深,大家拼命的压价,往死给回扣,甚至低于成本,完全失去理性。最终,我们周家惨胜,为此,还搭进了我的邻家姐姐。

虽然我们周家村拿到了这笔订单,但一切才刚刚开始。因为这么多东西,就算我们不吃不喝不睡觉地干,也做不完。到时,钱收不到,还得赔一笔违约金。于是,拿到订单后,族长就一直忙活着外包的事。然而,这并不容易。李家是仇人,自然不会帮我们,而且还悬赏,拒绝外包的工匠都会得到一笔现钱和未来的外包合同。大部分工匠受利益的驱使,更因妒忌,都远离了我们。他们都想看个大热闹,看看我们周家如何收场。

周家和李家就这样打了起来。动手前,周家的男人们停止工作,开始操练;女人们把留给过年的食物拿出来;连孩子们都帮着磨刀。大家忙得不可开交,这一战对周家太重要了,我们必须认真准备。十天后,初一,没有月,我们摸黑进了李家村,准备杀人,放火,砸东西。然而,李家早有准备,我们中了埋伏。现在想起来,那时中的埋伏并没有什么,李家人跟周家人同样顽固,不用弓箭。所以,埋伏就是一群人冲上来,把我们围在中间而已。

当时我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既没勇往直前,也未临阵逃脱,只是稀里糊涂的晃来晃去。我看到我哥哥倒下了,就在我身边,向我伸出了手。我紧紧地握着哨棒,双腿发软,呼吸困难。我看到一个人朝他补了一刀,又是一刀,连续七八刀。我看到哥哥一直盯着我,到死也没合眼。而我,就站在他身边,没能做出任何反应。接着,我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了。

我醒来时,已经在家里的炕上了,后脑很疼。妈妈在边上吧嗒吧嗒的掉眼泪,爸爸闷头不语,使劲搓着脚气,姐姐在做饭,大娘和婶婶们站在边上数落她。姐姐是李家的媳妇,是我们的仇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不该回来的。但她还是回来了,默默的干着活。当时我很生气,觉得我家既死人又丢人。

我的伤并不重,养几天就好了。那几天,姐姐一直悉心呵护我,但我根本不理她。我觉得她对不起哥哥,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周家的老老少少,对不起周家的列祖列宗。

哥哥下葬那天夜里,我偷偷爬了起来。自打他死后,我一直睡不好,总梦到他直勾勾的盯着我,满眼怨气。我穿上轻便的衣服,带着哨棒、短刀、一把速射弓、一把重弓和三十枚箭。你们记住,从那时起,我就养成携带多种武器的习惯,直到退出江湖。我在哥哥的坟前发了毒誓后,就朝李家村去了。我打算去放把火,烧了李家祠堂,若办不到,烧掉粮仓也行,再办不到,烧族长的房子,哪怕随便一家也行,实在不成,杀个把人也算是给哥哥报仇了。

李家早就做好了防备,村头有三五人放哨,还有一支十来人的巡逻队,点着火把,来回游走,活像一条狰狞的毒蛇。我藏在黑暗中,等待着机会,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眼看天已经蒙蒙亮,可仍旧毫无希望。我恨我自己,若像说书人口中的大侠一般,身怀绝技,昂首阔步,如入无人之境,杀他个片甲不留,岂不快哉!

正当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我看到了我姐夫,他牵着外甥的手,离开了李家村,向周家村方向走去。真是天赐良机,他一定是去接姐姐,好吧,那就用你的血洗刷哥哥的冤情和我的耻辱吧!

我偷偷的跟在他们身后,但没有立即上前。虽然姐夫是一个裁缝,不会武功,身体也不壮实。但他毕竟是个成年男子,搏命的时候,搞不好就能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何况旁边还有个十岁的孩子,叫嚷起来,招来一大堆人,又麻烦了。他们李家人都该死,但他毕竟是我外甥,不到万不得已,我还不会取他性命。

我继续跟着他们爷俩,始终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远处,姐姐的身影已经出现,我的心跳立即加速。我又看到了我哥哥惨死的样子,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我摘下了速射弓,搭上一支穿杨箭,拉满,又放下了,有点远,机会不太好。犹豫时,他又远离了我几步,我又摘下重弓,搭上一支破甲箭,拉开。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手在抖,这样不行,射不中。外甥已经向姐姐招手了,怎么也得来一发,不能就放弃了。我再次调整了一番,瞄了瞄,闭眼,出手了。随后我听见几声惨叫,先成年男子的,接着就是孩子和女人的。我知道命中目标了,但却不知姐夫是死是伤,我很害怕,不敢有片刻停留,头也没回就跑了。

这一箭的结果,我始终不知道,不过姐夫死的可能性非常大。虽然我当时很紧张,但我训练有素,发挥不佳也可取人性命。类似经历,后来行走江湖的日子里,我常有。离开周家村后,我再也没有回去,哪怕日后我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堂,又有当官的朋友罩着,我也没敢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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