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王婧！”
我回过头，用目光搜寻叫我名字的人。
“哈哈，真的是你，你不认识我啦？”他激动地指着自己，眼神里充满期待。
我上下打量站在面前这个人，中等的个子，小腹突出，衣服算不上破旧，但给人一种不干净的感觉。脸上的胡茬很明显，头发也是油油的腻在一起，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你忘了，初中的时候，你叫我晓波哥呢！”
“晓波哥？”我不敢拿他和我记忆中的晓波哥对比，但这个名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忘的，仔细一看，他的眉眼和晓波哥是有几分相似，我尴尬地应答。
“真巧，能在这儿遇到你，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哎，我这个文化能怎样？到处打点零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笨拙地抓着头发，尴尬地笑着。看我没有回应，他又问：“你来广州做什么？”
“哦，我过来出差。”如果不是同事要喝水，我过来给她们带，也许这辈子我们都不会遇见。
“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报社做编辑，有空你回重庆，一起吃个饭。”
“好，一定！唉...还是读书好，你看你现在，这么能干。不像我，吃了没文化的亏，上了没文化的当。”他看起来很失落。
“哎呀，你说这些干什么呀，360行，行行出状元嘛。哎，同事叫我了，有空联系。”我拿上水，准备走。
“好，再见！”他不停地挥手。
02
我坐在回重庆的飞机上，看着机舱外的云朵被阳光镶了一圈金边，我的思绪回到了初一的那节体育课。
“哇塞，王婧，你看那个男生好帅！”花痴的女同桌不停地摇着我的手臂，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群男生中，有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正在运球，先是一个漂亮的过人动作，紧接着轻轻地一跃，球就听话地进了篮筐，周围掌声一片。他撩起球衣去擦脸上的汗水，露出紧实的小腹。在落日的余晖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迷人。
“这是高一的学长吗？”
“哈哈，动心了吧！他和我们一个年级，是8班的，是个问题学生，都15岁了，还在念初一。你可不知道，追他的女生可多了，远不止我们这个年级，还有高年级的呢。你啊，还是不要多想。”
“谁多想了。”我嘟哝着，眼睛还是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在初一那个时候，其他的男生都个个都乳臭未干，个子还没有女生高，林晓波178CM的身高简直是鹤立鸡群。加上不服从学校管教，在那个叛逆得头发都想冲天长的时期，他无疑是我们心中的大英雄。很多女生都想靠近他，想了解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这其中，也包括我。
03
“王婧，快走，林晓波要打人了，我们一起去看。”
“在哪儿啊？”
“我也不清楚，先跟着人走吧！”
我们跟着人流来到了学校新修的教学楼，这栋楼因为款项没有付清，所以还没有开通水电，这儿一到晚上就一片漆黑，不仅不冷清，反而成了校园恶势力最喜欢的地方。尽管没有电灯，整个楼层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有些人拿着手电乱挥，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显得更慌乱。
我努力挤到前面，一眼就看见林晓波站在中间，他对面是一个瘦小的男生，看得出来，他的双腿正在打颤。
“哥，就是他，他上课的时候把我的内衣带子给解开了。”一个声音尖细的女生说道。我记得那个时候是比较流行穿系脖的内衣， 有些调皮的男生会故意来解开，逗得女生脸红。
“是你解开的吗？”林晓波揪住那个男生的领子，感觉他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把那个男生提起来。
“是...”男生的声音有点发抖。
“很好，我喜欢诚实的人。”他放开了男生的领子，还帮他整理了一下，我们都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了了。结果林晓波猛的一脚踹在了男生的身上，男生一下子飞出去，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停哀嚎。
“以后手脚给我放干净点儿，下次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说完就帅气地走了。
“年级组长来了，快走！”不知谁在人群中这么说了一句，我们就迅速散去了。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这个林晓波还有一妹妹啊。”回去的路上我问同桌。
“嗨，他可不止一个妹妹，都是认的，只要是他保护的，就没有人敢欺负了。”
“那他有几个妹妹啊？”
“现在我知道的有4个，怎么，你也想？”
“你有办法吗？”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反正就特别想靠近他。
“办法倒是有，不过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同桌很擅交际，我相信她能搭线。
“如果成功了，请你吃饭，全校你选。”
“成交！”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期待，要是他同意了，我就有个可以保护我的哥哥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没有其他。后来同学给我说，林晓波有要求，要当他妹妹可以，必须送他一包烟。我应下了，周末回家的时候，刚好赶上外公的生日，宾客很多，我偷偷地拿了三包烟装在自己的书包里。就这样，我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林晓波的第五个妹妹。
04
课间玩耍的时候我和一名男生发生了口角，吵得激烈的时候，他抄起小刀向我飞来，刚好从我的太阳穴边擦过。尽管没有受伤，但我还是吓得不行，趴在桌子上哭。结果多事儿的人去告诉了林晓波，他马上就带着一群人堵在了班门口。
“妹，是谁欺负了你？”林晓波的声音响起，我才抬起头来。
“快说啊！待会儿上课了。”我终于明白他是要帮我报仇，照这架势，这个男生一定会比那晚上的男生惨，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和他吵架我也有份，所以我不想说是谁。
林晓波看我不说话，就开始一个个地问班上的男生，那个真正朝我丢刀的男生脸都白了，谁都知道林晓波打人有多狠。
“哥，你回去吧，我没事儿。”
“你没事儿哭个什么玩意儿？”他瞪着眼睛问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身后的人开始躁动，“没什么事儿叫我们来干什么？”“逗我们好玩儿呢？”我低着头不停地给他们道歉。
“走！下次别乱喊人。”看着他带着人走，我不停地点头。我回到座位上不久，之前和我吵架的男生就拿着奶茶走了过来。
“对不起，我不应该拿刀丢你的，谢谢你，没有让他们打我。”
“没事儿，反正我也没受伤。”
“其实你挺好的，怎么喜欢和他们做朋友呢？”他小心翼翼地对我说。
“你不管！”我白了他一眼走出了教室，我也在想，我为什么想要靠近他呢？
之后我和林晓波每天都有书信来往，慢慢的我了解到他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玩世不恭。他看不惯一些调皮的男生欺负女孩子，他虽然打人，但从不打女孩。而且为人特别仗义，只要有兄弟叫他，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有一秒犹豫，他说这是当大哥必须要做到的。
一个月后，学校列出了一批记过名单，虽然没有林晓波，但他的兄弟不少都上了榜。我问他好好的怎么这么多人被记大过，他说是学生的家长直接举报，说有人在学校欺负他们，给学生造成了严重的厌学情绪。学校念在初犯，就记大过，下次再犯，直接开除。
我挺害怕，有句话叫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担心林晓波不能一直保护我，劝他最近低调点，避避风头。他自信地拍着胸脯说，“放心，哥保护你三年。”
05
后来的日子慢慢归于平静，很少再听见谁又被林晓波打了，我以为自己对他的劝诫还是生效了。可太平的日子没过多久，还是出事儿了。
“王婧，你快去看看吧！林晓波在德育处，家长都来了，这次估计要被开除。”同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什么？开除！什么事儿啊？”
“不知道。”
我连忙跑到德育处，看见他站在主任面前，旁边是他的外婆，一直在跟领导求情，看起来很可怜。我准备靠近一点，去听他们说的什么，他看见了我，连忙使眼色叫我走，我只好远远地站在一边。
后面几天我都没有看到林晓波，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传闻，大概是一个女生在周末回家的路上被抢了钱，而这个女生和林晓波是一个地方的，她指认是林晓波和他的兄弟们抢的，还报了警，派出所立了案，所以就不简单的是校园事件了。
我不相信这事是林晓波做的，但是我很想听他亲口说，还有为什么要让我离开。当时还惊动了公安机关，学校决定严查，之前有前科的每个人都要说出和自己有关的人。像认哥哥妹妹这些事情也是不允许的，查出来的人统统记过处理。
像林晓波这种全校闻名的刺头儿是主要审查对象，他的“妹妹”们都被记过了，只有我侥幸逃脱。但直到他走，我都没有再见过他，可我却知道了他为什么不让我靠近。我平时处世低调，又从来没有挑过事儿，加上我认林晓波当哥哥这件事儿除了中间人没有几个人知道。当然，还得多亏了林晓波在教导主任面前对我闭口不提。
一个月之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广州的信：
妹：
哥走了，很抱歉没来得及跟你告别。
这次事发突然，我被人冤枉，但我不想向别人解释，反正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我也不想让外婆为了我再低声下气地去求领导，所以我自己退学了。
其实我早就不想待在学校了，我要出去闯社会，我要去看看到底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可以让我爸妈从来都不回来看我和外婆。
虽然平时我前呼后拥的，但我知道谁真正对我好。谢谢你给我买的生日蛋糕，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生日蛋糕。
学校查得严，我怕对你有影响，就没说你是我的妹妹。但在哥心里，你真的就像我的妹妹一样，让我觉得很温暖。
我希望你不会后悔认了我这个哥哥，还有对不起，我说过要保护你三年的，恐怕要食言了。还有，在学校好好念书，以后考个大学。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哥：林晓波
2007年12月15日
我看了之后，流着泪把这封信撕掉。“林晓波，你这个骗子，说好要保护我三年的，连三个月都不到！”
06
经过上次严打之后，学校风气渐渐好了起来，基本没有听说认哥哥妹妹的事情了。但偶尔还是会有人打群架，两边各叫一群人，约定一个时间地点茬架。大多时候都打不起来，因为在圈儿里混的很多人都互相认识。再也没有像林晓波那样有血性、说打就打的人了，以至于他成为了一个不可复制的校园传说。
他走之后，我在学校一直安分守己，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别人保护的地方。初三的一天下午我放学后一走出校门，就看见一个金色头发的男生对我笑。
林晓波回来了。
他请我去吃饭，给我说外面的事情：广州深夜都有人在外面做生意，有些夜宵、夜市还通宵营业；广州的地铁特别快，坐上去一点儿都不晕车；广州的冬天特别温暖，都不用穿秋裤。
“那广州这么好，你回来做什么？”我天真的问他。
“外婆去世了，我回来送她最后一程，顺便...来看看你。”他平静地说。
“哦...”我把泪水滴进烧仙草中，和红豆搅拌在一起。
“那你以后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应该是吧，我最挂念的人已经不在了，你现在也不需我保护了。”他看着我嘴角轻轻地上扬。
“那我们就不能再见面了吗？”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他说完之后，付了钱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有传言说他在广州一个工地上拧钢筋笼，靠力气赚钱。我一直不相信，因为我希望希望他过得好一点。但当我看见他手上的老茧，我就知道他一定过得不好，他才18岁啊！
后来就再也没有收到他的消息，直到这一次相遇。今年我25岁，他已经28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时至今日，我终于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想要靠近他，当时妈妈去世不久，爸爸又远在他乡，我就想有一个人保护我。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就是救命稻草，是我的大英雄，我从不后悔当时认他做哥哥。还有，我考上了大学，没有让他失望。
飞机降落，我打开手机，突然想起我们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交换，怎么联系呢？我无奈的笑了。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