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想起了邢爷。
邢爷是我对过去一位同事的戏称,到如今我们失联大概有8年了吧。邢爷8年不知所踪,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安好,“你在他乡还好吗”?
其实,和邢爷相处也不过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彼此并不是十分了解。我甚至不知他究竟是何方人士,只大概知道他好像在介休有个家,却经常要回浑源看老婆。
与邢爷成为同事的事,缘起于我的一个很亲密的朋友在太原搞了一家环保工程公司。
那是2003年的事了。
那年的9月份,我们乘坐的另一个朋友的车在黄昏时分冲入一队暮归的羊群。劫后余生,在当场撞死21只羊后,我觉得在长治呆着也无趣,刚好朋友相邀,于是去了省城。可是在省城呆了一周,又觉得找不着感觉,就回来了。到了11月份,朋友忽然来电话说,他在人才市场碰到一高人,决定高新聘用此人,希望我能到公司,一起共谋发展。我在电话里听朋友如此描述,以为神,也想结缘,就答应去了。
朋友说的这位大神,就是邢爷。因为是以专家的身份入职,所以公司里大家都叫他邢工。
邢爷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包子脸,厚嘴唇,大背头,戴眼镜,五短身材,既白且胖,初次见面,就震住了我。邢爷一眼看上去就像个干部,不仅像干部,而且像个大干部。坐定了再仔细端详,却又像个专家学者,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丝敬意。
我们住在公司给租来的单元房里,刚开始时,同事“宝哥哥”一个屋,专家邢爷一个屋,我和朋友睡在另一室的一张大床上抢被子。
当时的我三十出头,邢爷的年龄大概与白求恩同志不远万里来到中国时的年龄相仿——50多岁了。朋友是老总,公务繁忙,应酬也多;宝哥哥昼出夜伏,神出鬼没,平时就剩我和邢爷,出双入对,一起过日子。
邢爷很喜欢做饭,于是两人经常一起去买菜。第一次买菜时,破费了我一百多元,第二次买菜又花了我一百多,我初到省城,所带银两也不多,竟然有些害怕陪专家买菜了。
因为是专家,所以邢爷派头比较大,住要住的好,吃要吃的香,出门要专车,工作要助手。我是市场部经理,当时的主要工作就是配合工程部经理邢爷对某一新项目进行市场调研。
那时候,冠希哥在工作时还没开始用照相机,邢爷就要求公司专门给他配备高档数码摄像机了。邢爷说,男人要学陈冠希,出门要带摄像机。
邢爷在公司里很严肃,给人以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印象。
邢爷做事勤奋,工作认真,有思路,擅表达,就是说话有点结巴。
邢爷说:柳…柳…柳经理,借…啊借……啊借我200块块块钱吧,我…我…啊我好久没洗澡了,想洗…洗…啊洗个澡。
邢爷说:高高高高高总,咱…啊咱办……办办办个员工食…食啊食堂吧,好… 好歹中午有…有啊有个吃饭的地地地地方。
但邢爷在生活中却很随和。
邢爷热爱生活,精于烹饪,喜交流,擅沟通。在歌城K歌时,一点都不结巴。
邢爷还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每天都起得很早。
邢爷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厨房,早早做好早饭,然后摆到桌上,叫我和朋友起床吃饭。
后来,公司采纳了邢爷的建议,在我们租住的宿舍办起了小食堂,沾邢爷的光,我们也算是有了免费的午餐。至于晚饭,大都是邢爷亲自掌勺,整几个菜,然后两人干掉一瓶烧酒。
邢爷虽结巴,但其实口才甚好。
邢爷说话时深情并茂,语调抑扬顿挫,像在台上演讲。有时说到动情之处,邢爷会口吐白沫,涕泪交加,场面催人奶下。
所以,一段时间,公司里只要少了邢爷抑扬顿挫的声音,大家就觉得生活中仿佛少了点什么。
当时公司的主营业务是水处理工程,并且已经签了几个大的合同。好像是邢爷最早在公司提出了清洁能源的利用和循环经济的概念。邢爷在公司大讲环境保护的重要性,讲焦化尾气和煤层气的利用,讲延伸产业链,讲燃气发电,讲IGCC,令全公司为之侧目。后来我上网查询,发现这些概念和技术当时在国内确实很新颖,虽然好多都是国外早已就提出来的,但在那时凭借资源优势还未提出“转型跨越”、“气化山西”概念的山西省内仍需费尽心机的去宣讲。于是公司后期就将主方向调整到燃气发电等清洁能源再利用上来。再后来,相处日久,我才发现,原来邢爷的技术和全新的概念大都是在互联网上突击学习来的。其实,这也是邢爷的一大优点,只要无意中听到个什么新鲜的概念,邢爷就马上打开电脑投入到学习研究中,搜索查找,整理归纳,并且消化吸收,加入自己的理解,变成自己的东西。
邢爷总结自己对待工作的态度是:尽心、尽力、尽职,并在公司会议上反复提及。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在工作上,邢爷经常强调的一点就是,要不断地寻找问题,发现问题。
有一次我故意模仿他的样子打趣说:有…问题要找,没有问题创…造问题也要找。
邢爷用非常严肃的语调说:啊…对!没…没…啊没有问…嗯问…嗯问题的问题才是最…哦最大的问题!
2003年底,公司做了一次较大的调整,同时决定搬入KT大厦,办公面积也由原来的400平米增加至1000多平米,占据了整个大厦七层。调整后我负责总经理工作部,邢爷依旧是工程技术部。
和邢爷相处的久了,彼此也就相熟了。日久生情后,大约都把对方当了知心朋友,于是就无话不谈。
邢爷说:柳…柳…哦柳部长,你…啊你有女朋友了吧?我说没有呀,只有一个老婆。邢爷说:怎可…可可可可能?小伙这……么帅,说没…没没有,鬼…鬼…鬼才信!我说,你有?心里却在学着邢爷的腔调说,鬼…鬼…鬼才告…告…告告告告诉你!邢爷说:出来混,还还还还能没没没没有啊?
没多久我才知道,邢爷大概的确是真的有,据听说员工食堂做饭的大婶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知真假。
那个年代,仿佛有点出息的人在外边都得有个女朋友,就好像现在的贪腐官员们都得有几十几百个情妇二奶一样。有几个漂亮的女朋友,不但能增强个人自豪感,满足虚荣心,而且还能提升逼格,在朋友面前也倍有面子。
由于公司经营方向的重大调整,合作伙伴骤然增多,所需资金量也骤然增大,于是项目融资也提到议事日程。于是邢爷的工作内容里加了一项——为公司新项目寻找合作途径和资金。
一次,我接到邢爷电话,电话中邢爷说,他在KY歌城接待一家投资公司老总,让我过去陪一陪。
放下电话后我不敢怠慢,唯恐误了公司的事,匆匆忙忙就赶过去了。当然,双方见面免不了客套几句,彼此喧寒问暖,向对方致以最诚挚最亲切的问候。碰了几杯啤酒,甩完外交辞令后,我因对融资一事比较外行,一时词穷,只好坐一边当看客,看他们搂着小姐喝酒唱歌谈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那家所谓的投资公司的所谓窦总就是邢爷的朋友。那件事过去很久以后,邢爷才告诉我说,他在江湖上有一帮子人,那窦总啊什么总啊都是他的师兄弟。对邢爷的话,我自是将信将疑,难辨真假。但从那以后我明白了,邢爷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们师兄弟混迹社会,彼此协作,个个身手不凡。单是邢爷本人,他不但有着出色的演技,而且浑身还散发着偶像般的魅力,这种人实在是太可怕。那次邢爷叫我去歌厅的目的,原是为了增加戏份的真实度,让我为他做个见证,同时也是为了回公司好报销费用。
还有一次,邢爷给公司说,他通过自己的人脉,联系到了一家新加坡的投资集团,而且该公司的负责人已到太原,约好在SJ大厦见面。并说如果没有意外,不出几天,几个亿的资金就会到账,让我和小伊陪他去谈。
我们到了酒店后,没想到碰见的第一个人又是窦总,邢爷说,多亏窦总牵线,晚上咱们设宴,招待一下新加坡客人。
我说好,你是主角,一切听你安排。
终于在酒桌上见到尊贵的新加坡客人了,一一握手致意后,宾主依次落座,宴会在友好热烈的气氛中进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豪气陡生,端起一大玻璃杯酒,说:为表达诚意和谢意,我先干为敬,欢迎新加坡客人,您随意。没想到新加坡客人几杯酒下肚后也是豪情万丈,端着同样大的酒杯站起来说,柳部长好酒量,一起干了!我说惭愧,我没酒量有酒胆。新加坡客人说,我就喜欢这样痛快的人,干!说着递上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印着:某某市人大代表,某公司董事长某某某。
其实,自邢爷提出不靠谱的融资方案以来,上至老总,下至员工,都开始怀疑邢爷有问题。这次陪邢爷来,我就是想看看邢爷这戏怎么演。但从我们见了“新加坡的某某人大代表”后,接下来邢爷的戏就不好导了。
虽然如此,在公司一些重大项目的谈判上,还是离不开邢爷。比如公司和GE公司及HSY的合作,公司和RL公司日方代表的谈判,均以邢爷为主来和对方谈。每一次的商务谈判,邢爷总能不负众望,以他出色的表演天分和勤奋好学打下的基础,舌战群倭,表现出众,最终赢得谈判与合同。我在公司负责会议接待和安排,全程参与,亲眼目睹,深为叹服。此后的邢爷虽不太受信任,但公司老总们并未捅破,还是用其所长,尽其所能。
单论技术,邢爷也许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专家,但在这个社会上要想做成一件比较大的事,可能更需要人们具备较强的综合素质。智商,情商自不必说,胆略、谈吐,应变,筹码全得到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三十六计、兵法谋略都要用好。邢爷具备了这些要素,演得很逼真,事情就成了。
所以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剧情的发展,邢爷难免在表演中出现更多漏洞,因此在公司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这正好也印证了那句话:多难兴邦,多演穿帮!
邢爷知道自己是在演戏,全公司也都知道邢爷是在演戏,邢爷也知道了全公司都知道他在演戏,情绪一度低迷消沉。下班了喜欢向我倾诉。
其实,邢爷对我非常好。
邢爷每天早早起床给我做早饭,闲暇时给我捏脚按摩,兴致来了还会给我洗衣服。只不过,他的热情,好像一把火,燃烧不了整个沙漠的时候,就会把整个宿舍的脏衣服脏床单被罩统统给洗了,就连朋友和我换下的小内内们也常常被他放到洗衣机里和他自己换下的内衣一起洗。
有一次,我和邢爷相跟着去居然之家,在电梯间里,邢爷忽然说:坏…坏…坏…坏了,又…又…又出血了。我说你这又是怎啦们,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不偿命啊!邢爷掏出一叠卫生纸塞入裤裆擦了一下,然后掏出来说:你…你…你看!我强忍“悲愤”,几乎晕倒。
从那以后,我们都把换下的衣服藏的严严实实,并且纷纷发表严正声明,《申明》指出:我们的衣服自古以来就是自己身体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任何企图把别人的衣服拿去混合洗涤的阴谋是注定要失败的。《申明》重申了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方针,生怕邢爷再给我们洗衣服。
邢爷就是这样一个精力过盛,热情似火,满腔热血,乐于助人的人。
邢爷说,他之所以喜欢洗衣做饭,不是因为爱好,而是闲下来就难受。他说他天生热血沸腾,血脉喷张,如果时间长了不放点血的话,浑身就憋的难受,所以才常去献血。
邢爷还说,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在某一任省煤管局长身边工作过。
邢爷提及当年的辉煌,谈到自己的酒量时无比自豪地说,当年在海尔集团考察,饭局中自己以一敌众,酒场上放倒张瑞敏及其手下若干。
邢爷还经常跟我们炫耀,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慷慨激昂地说,想当年在北戴河开中央军委8号车的时候……
我说,没看出你会开车啊!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邢爷在等待老总的空隙,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车技。小伊拗不过,坐在副驾上很紧张,一股劲地说你慢点起步。邢爷说,没…没…没事,当年我…啊我开…开…开中央军委8…8…8号车的时候……话音未落,一声巨响,车头重重的撞在一颗大树上,油门踏板已然被邢爷一脚踩断。
事后,大家声讨他,邢爷辩解说:最…最…最近血脂有点…啊高,反应有…有…有…有点慢。
那个时候,大家都是抛妻别子出来工作,下班后无聊,不打发日子,也要被日子打发,所以整个人几乎每天都要泡到酒精里才不觉无聊。歌城桑拿是那时最流行的去处,但去的多了也会腻。好歹我曾经也算是个偏2B的文艺青年,有时觉得那些场所不太够情调,于是就喜欢去酒吧迪吧演艺吧坐坐,品着美酒看酒吧的现场演出和各色美女随着音乐的疯狂舞动。工作之余,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十分颓废堕落。
有一天晚饭后,宝哥哥要请客,说21世纪D8保安队长是他的朋友,要不去那儿玩吧。大家都说好,于是三人驱车杀奔那里。我因为之前喝下大量白酒,已是醉态,在舞池里故意来回穿插在一对俊男美女之间挑衅,后来邢爷和宝哥哥把我拉下来,说你没看那男的想动手?我说我醉眼迷离眼里只有舞动的青春靓女男的哪能入我法眼。邢爷说,那人一看就是道上混的,我在下边给他做了个道上的手势,让他知道老大在这边,不敢对你轻举妄动。我说,哎吆还是你邢爷厉害啊,敢情我得谢谢你了。宝哥哥冷笑道,邢工真能胡扯,明明是保安队长在这坐镇那货才敢怒不敢言吃了哑巴亏,到你这居然你邢工成了黑道老大了。邢爷厚着脸皮讪笑:看…啊看…啊看你说的,两…两…两个因素都…嗯都…嗯都有吧?
不过,不出去瞎混的时候,邢爷还是喜欢早睡早起的。
古人常有闻鸡起舞的习惯,在这点上邢爷一点都不逊色于古人。邢爷经常是起得比鸡还早,鸡在他面前都得含恨而终羞愤而死。
我记得他起的最早的几次是半夜三点多的样子,起床也还罢了,他还要去公司。邢爷不闻鸡鸣就起床,搅得KT大厦的保安鸡犬不宁。
更为恐怖的是,邢爷有时还有夜游的毛病。邢爷睡得早,我们睡得晚,有时我们躺在床上聊到深夜,正准备入睡时,邢爷突然坐起,下得床来,目光呆滞,神情恍惚,似游魂一般在黑灯瞎火中无意识地满屋子溜达,很是吓人。
2003年,中国经济成功抵御了国内非典和国际其它因素的冲击,进入了新一轮的复苏扩张周期,进入04年,由于承接了03年的发展势头,经济继续保持高增长态势。公路上跑的大车明显多了,新上项目也渐渐多了起来,作为身处商界的我们,自然感受得到,所以,茶余饭后闲暇之余,我们也免不了纵论国事。
邢爷虽不是党员,却很爱国,其高昂的爱国热情有时不比成龙委员和温兆伦同志逊色多少。
邢爷尤其喜欢看电视。
在没有应酬没有公干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邢爷在吃罢饭后的第一时间就一屁股坐在电视机前,边看电视边发感慨。每天早晨起床后,邢爷的第一件事是撒尿,第二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在节目安排上,邢爷一般是先看央视新闻联播,再看山西新闻联播,看完两个联播后再看电视剧。
一次在做好早饭看老电影《英雄儿女》时,邢爷竟看得热泪盈眶,把我惊得目瞪口呆。我笑说:何至于此!就这么容易入戏?邢爷激动地说,是真… 嗯真…嗯真的动情了!真…嗯真想回…啊回…啊回到那激…激…激…激情燃烧的岁…岁…岁…岁月!
对于邢爷燃烧着的这份激情,大家似乎并不怎么买账,好多同事都想逮个机会作弄一下邢爷,想看他出丑的窘相。
2004年的某一天,公司在员工食堂搞小型聚餐,几个小兄弟密谋说,邢工说他能把海尔的张瑞敏喝倒,咱们今天就灌灌邢工,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老总们不置可否,说适可而止适可而止。邢爷不知这背后还酝酿着这么大的阴谋,只想借此露一手,秀秀厨艺,热情地给大家炖了一只大乌鸡。
大家争相向邢爷敬酒、劝酒,说着恭维的话,酒杯和酒杯不停地碰在一起,邢爷不知是计,一时高兴,只管拍马来迎。几番的杯光筹措之后,邢爷已然醉倒,跑回卧室睡觉。
目的既已达成,众人也喝的高兴,早已忘记了火上的乌鸡和醉倒的邢爷,直到乌鸡冒烟,变成烧鸡时才发觉。不一会,邢爷迷迷糊糊爬起来,只穿一条内裤,跑到我们卧室意欲撒尿,又一下惊醒,赶紧跑回自己室内穿上裤子,然后出来对大家说,乌…乌…乌鸡可可可可以吃了。
大家说,你还惦记着你的乌鸡?都成火鸡了,你自己吃吧。邢爷跑进厨房,看了看那只在烈火中永生的乌鸡,出来后连说:怪…怪我,怪我。
大多数情况下,邢爷都有一股子永不认输的劲头,至少是嘴上永不服输,总要自圆其说,这次例外。
邢爷还有一个特点是勇于承担重任,对于工作总会主动请缨。
董事长在一次闲聊时,说到运城的厂子里还有两台柴油发电机,有点故障。邢爷接话说,他朋友就是专修发电机的,于是毛遂自荐去厂里拉了机器回太原维修,但是直到邢爷离职时发电机都未能修复。
公司让我找邢爷把发电机要回来,我电话联系到邢爷,邢爷答应一起去找发电机。
我和公司另一位同事扬子接上邢爷,循着他的指引开车上了东山。但上山后在东山转来转去一下午,就是找不到修理厂。扬子气愤不过,说:邢工你什么意思啊?当我们是鬼子啊,领着我们瞎绕什么?机器是你送来的,在哪里修你会不知道?邢爷一脸的无辜,纳闷地说:怪…怪…啊怪了,明明就是在…在…在这呢,怎就找…找…找…找…啊找不见了?我说,好歹是个修理厂,好歹是你朋友开的,打个电话不就行了。邢爷说,时间太……太…啊太久了,电…电…电话弄丢了。
一个自己的朋友开的修理厂说找不见就找不见,真的是怪…怪…啊怪了事了。现在想来,那两台发电机最后的遭遇还真跟李承鹏说的女文工团员一样:过去女文工团员怀孕后很难找到施工单位,只是想不到,这两台故障发电机,也能有如此的遭遇。
邢爷离职时,顺便“借”走了总经理一台当时价值一万多元的笔记本电脑,带走了公司好多的资料,真的是:不白来一回呀,凤飞彩云追。
此后,邢爷投奔了一家实力较强的企业——SL集团,而且得到重用。据说SL集团为邢爷专门组建了一个新的部门,由邢爷亲自掌舵出任总经理。
邢爷当了老大,排场自不会小,出入有随从,出差必住五星级酒店。但邢爷得志后,大人大量,并未计较我过去对他的掣肘和嘲弄,有一次,专门请我在深华康典吃饭,席间提出薪金加倍拉我过去,我婉拒说,我不能背叛朋友。
不久,邢爷又高薪来挖公司设计院的刘院长,被刘院长婉拒。于是,邢爷和刘院长也“借”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再以后,听说邢爷在SL花了很经费,项目却一个未成,被SL扫地出门。
不久以后,我因特殊原因向公司请辞,回到了长治。
2006年的一天,我和朋友开车从大同回太原,闲聊中忽然想到了邢爷,想起了过去一起工作生活的一些往事趣事,很想知道邢爷的近况,想知道他近来在何处混迹,又在导演什么新片,于是朋友给邢爷拨通了电话。电话里邢爷说正好他也在太原,约好晚上在漳泽商务酒店碰面。
再见邢爷时,邢爷依旧是白白胖胖,只不过发型变了,理了个当下流行的寸头,不再像个专家的模样了;邢爷说话依旧结结巴巴,语调依旧抑扬顿挫,浑身依旧充满激情。至于具体在哪供职,我现在也记不大清了,反正一定是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好像是什么航天部,什么运载火箭技术,什么什么的,反正是不管邢爷说什么,我们只当是听个笑话。
就此别过,再无联系。
过去和邢爷在一起朝夕相处时,总觉得他虽然做事认真、富有激情,但说话离谱,表演太过,虽待我不错,但不可深交。
经过多年以后,再回头追忆与邢爷在一起的那两年里的日子,浑身是戏的邢爷还是用他出色的表演和卓越的表现给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带来过许许多多的欢乐,我们理当感念甚至感激。
除此之外,在邢爷身上还有好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比如邢爷勤奋好学,比如邢爷工作投入,比如邢爷细致入微,比如邢爷充满激情。当然邢爷的演技,我是想学也学不来,那是天赋。邢爷有时入戏太深,也许是连他自己都当真了呢,不然也不会演的那么投入,那么逼真。也许,在邢爷内心里真的是想找个可以施展的平台好好发挥好好奉献的。我甚至想,如果邢爷是个有机会拥有一定资源的人,以他的聪明和敏锐,以他的激情和大胆,也许可以成为叱咤风云的一时人物。
其实,即便是单以我最为反感的“演技”而论,邢爷的表现也并不十分抢眼,并没有到了让人精神分裂的地步,仔细对比一下你就会发现,他离影帝的距离其实还相差很远很远。毕竟,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邢爷在工作和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更接近真实的自我。为了生活,他尽心尽力地工作;为了工作,他尽心尽力地表演。最重要的是,除了表演,他还有真诚。和那些前脚高喊着反腐后脚就被带走的公仆相比,和那个自称“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清廉”的徐副主席相比,他的演技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如果此时邢爷胆敢站出来说他演技好,我想,全中国的各级“大小仆人们”都会偷偷笑晕在厕所里的。
我过去自以为对公司忠诚,对朋友义气,在工作上也曾倾注过极大的热情和心血,向来以公司的发展为自己的发展,如今回头细想,这难道不也是入戏太深?在生活中,我曾经自以为是个“文艺青年”,多年以后回望过去,却忽然发觉,那时的自己更像个不折不扣的“二B青年”。我曾经以讥讽回馈邢爷的关心,也曾经以刁难应对邢爷的热情,邢爷待我怎样,我待邢爷又如何?真的等自己快要逼近到邢爷的年龄时,好像又有点理解邢爷的一些作为了。
经历过许多事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也是和邢爷一样的人啊。我们每个人生来就在扮演着各自不同的角色,有的人勤奋,再加上演技好,运气也不错,他的人生之戏就很精彩;有的人,稍微懒惰点,演技又差,他的戏就很悲情;还有的人,仓促之间,穿错了戏服,扮错了角色,他的人生就不小心演成了一场滑稽剧。
其实,我们都是象梦总所说的第一粒扣子就扣错的人——人生的扣子从一开始就没扣好,这该是多么痛的领悟啊!
人到中年,生活多艰,人生如戏,活着不易,且活且珍惜。
现在的我,惟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也愿邢爷工作顺利,生活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