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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华亭

来源:二三娱乐
鹤唳华亭

你有毕生值得珍藏的记忆吗?

我有,它像一颗糖,在我往后苦涩的日子里弥足珍贵。不过,它离我越来越远,以致于它渐渐被眼泪冲淡,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就如一个浸泡在悲苦里的人,有个希冀美好的执念,日子久了,也不知那美好是真是假。

但我发誓,它的确存在过。

它像冬日黑暗降临前的温和夕阳,有着令人双眼泛光的末世柔光。我裹着那一年所积蓄的温暖,孑然一身穿越过日后等待我的地狱泥潭。

08年,父母把我接到九江上初中。我在那里遇到了至今再也没遇见过像他那样待我极好的班主任——余志海,我调侃歪解过他的名字。一旦与人深交,我便肆无忌惮起来。这是个毛病,因人而异的毛病!

“老师,你的父母对你寄以很高的期望啊!”

“你怎么知道啊。”

“你看你名字啊,翻译过来不就是——做大海里最有志气的一条鱼嘛。”

“你……又调皮了!”

能在50多号人的班级里突兀,并且让他为我操心,绝对不是我成绩优异,也不是我长得恍若天人,而是我爱故意捣蛋。爱哭闹的孩子总会得到母亲更多的关注,一个爱调皮的学生活跃在班主任的眼皮底下,刷存在。

我是无意间发现的,后来是故意的。我如小孩一样发现一个可耻的规律:你想要一个人能够关注自己,能注意到自己,就不能做个安静的小孩。

他对我极其耐心宠爱,可以说我是他花心思最多的少数中的一个。这应该与他初入教师行伍有关,他二十出头,正是理想与精力最充沛的年纪,也正是因为理解而包容的最好年纪。我在自己最调皮的时候遇见最好年纪的他——若是我能以一个旁观者的先知身份站在时间的长河中,我一定知道这是当头一棒前的一记温柔。

他有时会在我座位边转,如果他把眼光放在我身上,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接下来会把我叫出教室外,或者看到班务日志上记录我调皮惹事,无心学习,他则装模做样的叫我出去。他极爱跟我讲人生,讲道理,讲做人。他在我面前掏心掏肺,我则心不在焉,踮起脚尖与他齐平,暗自调侃他身高。他发现了,就爱敲我的头,一如有时喜欢摸我的头一样。

有次他像摸宠物的头一样摸我的头。我十分嫌弃地说:“不准摸,最近我脑袋都不灵光了,原来是你给摸坏了,要赔的!”

“……”

“生气了?你别生气啊,我让你摸还不成嘛。”

“切,几天没洗头了,我才不摸,手上有油。”

“……”

有次中午放学,被提着公文包的他叫住了。

“路,你等下。”听见后面有人叫,原来是有志气的鱼。

“怎么了,老师?最近我可乖了,我不记得好像犯过错吧……”

“谁说你犯错了,不打自招,听说你惹语文老师生气了?”

“老师打的分数我不满意,我语文从来没考过这么低的分数,我自己也很生气,所以当时没摆好态度。”

“你呀,语文老师是个女生,可不是我——下次不可由着性子来,要给她留点面子。”

他虽然从来不舍得打骂我,但他有法子治我,比如他叫我站到后面去蹲马步,或者三番两次将我的座位调来调去,愣是从前排换成倒数前排——这点他就是恶意的。

就算如此,可他依旧是一个比我父亲还要对我在乎的人,有时看我坐在后面毫无斗志,又会突发奇想地把我安排到前面去,不过他并不是没脾气的人。他真正发起火来,我也害怕。

他是爱护学生的好班主任,从不以成绩定优劣,虽然他对我尤为照顾偏袒些,但在原则上一视同仁。因为他是个好的班主任,所以他手执木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鞭打了我——那也是他唯一一次上刀上枪。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班上的一女同学,蒋丽芳突然扎起辫子。我抱着玩心传纸条给好友张彪,谁知王杰从中截获,并大声朗诵:“张彪,你看蒋丽芳,挺漂亮的。”顿时满堂大笑。因为很多原因,蒋丽芳在班上一直是低到尘埃的存在,默默无声的蒋丽芳一下子曝光在众人跟前,在众人的大笑后,她头埋桌子上,哭了。

当天的纪委将此事记录下来,余志海当天晚自习时看到此记录,大发雷霆。

问到我时,我肯定狡辩不承认,力争自己是善意的,无害的,是蒋丽方自己承受力不好,扭曲了我意思。事实上,我就是恶作剧。我这小狐狸有几斤几两,玩得什么花样,他这老狐狸怎会不知。因为同学们的一笑,蒋丽芳的一哭,扩大了此事的严重性,所以当时他非常的气愤。

他手执木条,点我名字,上台领打的时候,我承认自己心里没底害怕了,因为他这次是来真的。我战战兢兢地站到讲台上,立在他右手边,他叫我伸手,我不敢违抗只有乖乖地听话,是伸右手,还是左手,我犹豫更换了好会儿,他已经不耐了,考虑到右手要写字,最终伸出了左手。

他鼓足了劲,一鞭子下来,我吓得往后一缩,小拇指最可怜,打到了骨头。我愣是把头扭转一边,高高地抬起头,心里想着:绝不能在他面前流泪,绝不能遂了他的意。

转身回到位置时,眼球一动,眼泪哗啦地落了下来。他肯定是觉得,打我还不能平息他的怒火,还不能偿还蒋丽芳的委屈,于是,后脚紧跟着前脚,我从第二排调到倒数第二排。蒋丽芳坐了我的位置,我的位置成了蒋丽芳的。虽然后面他又把我调到第一排,比之前还上了一个排位,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回到寝室,知道他来查寝,我立即躲到厕所,就是不想见他,才打完我,不能就这么忘了。他叫我了几遍名字,我就是不理,任他千呼万唤。他叫我出来,说是有话要说。室友也劝我出去,可我还沉浸在他打了我的悲惨现实里。

“我不出来,你刚才还打我来着。”

“你出来嘛,我有话说,乖,你不出来,我进去揪你出来啊!”

站在外面,当时已经入秋,风从空旷的荒地上一路碾压而来,我们都穿着单衣有点冷。

“打痛没?叫你别缩手,打到哪没?”

我伸出左手:“打到我的小拇指了,骨头痛。”

“我帮你揉揉,我也不想打你,可你伤害了蒋丽芳自尊,你当大家的面让她丑了。”

“我又没真想让她出丑,她扎起头发,确实比平时的学生头漂亮啊!”

“可听的人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总有股神奇的能力——明明上一秒还恨他来着,跟他一说话,就不恨了——这应该跟他教思想品德有着莫大关系吧。

初一来到那里,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快乐就像大海里的水一样丰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08年,是猪年。在自己本命年里,就如回光返照般,感受到这个世界对我的善意。

等到我要升初二时,父亲回到家乡四处打点关系,就是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能上本县城最好的中学。我如愿上了最好的中学,却没遇上如三中那群最好的人。我又回到了被排挤被欺负的日子,往后的高中时光亦是如此,未能幸免。

每次顶着恐惧暴力的施压而求助无门的时候,我被反问最多的是“为什么她不欺负别人,就只欺负你?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

我他妈的鬼知道!这他妈的什么狗屁逻辑!对啊,为什么总是我?为什么被迫守望孤独的总是我,为什么被流言泼身求而不得的总是我?为什么容不下我的,对我恶意最深的,反而是我的家乡?

我在一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侵犯他人领土的外地人。总是混的不好,脚站在这片土地上,却没有勇气,老是有新旧交替的人欺压排挤。长了颗感受万物的心,可我就唯独感受不到,我家乡对她儿女的善意。

那时我自卑如尘,只能自娱自乐,有时候一下子闯入很多人的地方,他们的目光盯在我身上,自己总会莫名地害怕紧张。我臆想过揭竿而起,可实际上却是软弱无力,就只能靠一行文书,两道清泪,在深夜里,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咬着拳头大哭不敢作声,生怕冲犯了一些人。

她们反感我孤僻怪异不合群,可是她们反感的,不正是她们给的吗?

08年的那个女孩,如果时光逆回我能与你相逢,我一定会面含悲戚地告诉你:请你肆无忌惮地欢乐吧,这是你应得的,是你从未来的日子里偷来的幸运,请尽情挥霍吧,珍惜每一个你遇见的人,狠狠地品尝什么是幸福,记住它的模样,日后你得靠它来维系过活。千万不要急着不快和难过,因为后头的日子他们会如潮水一般,将你活生生地溺毙。

幸福是山洪来临前的模样,草长莺飞的时节,放飞自己的纸鸢,一切都如花期般美丽,都如花蜜一样的甜蜜。那段如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草原的幸福时光,在我往后的日子里,千金不换!在铺天盖地淹没我的断井残垣里,它是疼惜过我的姹紫嫣红,它如水光溶溶的明月,定格在我的西窗前,不老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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