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中的蝼蚁》没有炸了我的朋友圈,甘肃一家6口的惨案我也没听说。无意在简书溜达了一圈发现,关注的专题热门文章、点赞、打赏排前的几乎都是与“盛世”、“蝼蚁”、“贫穷”和“自杀”有关的字眼,吓得我赶紧从繁忙的工作中偷懒“补票”,刷文、微博、头条搜索关于这件事情的始末,持续关注。
《盛世中的蝼蚁》横空出世,炸了媒体圈,刷遍各大新闻头条、微博、朋友圈的屏,无比真诚地跟世界传递着一个事实:一个偏僻贫瘠的角落,一个被贫穷折磨的绝望的女人,一个杀死4个亲生孩子后自杀的母亲,还有一个盛世之下、蝼蚁何存的荒诞社会。
无数的“网虫”们隔着屏幕震惊、慨叹、气愤直至怒火中烧,再也忍不住行使自己的言论自由权。难以想象、破口大骂、充满失望、甚至有人感同身受。
回过头来重新还原这件惨案:28岁女子杨改兰在家里房屋后边的一条羊肠小道上,用斧子一一砍杀自己的4个亲生儿女。在发现孩子没死的时候又逼迫他们喝下农药,随后自杀。外出打工的丈夫闻讯赶回,面对如此情景,也以喝农药的方式终结了生命。
有人说,贫穷是导致杨改兰惨案的直接原因。翻出她生存过的痕迹,贫困村低保户,土坯房,丈夫外出务工尽是艰辛,超生队集体“黑户”,低保资格被取消,还有一个奶奶得养老。纠其一切,终是过于贫穷,再挣扎也看不见希望,眼下都过不下去,死,更可能是一种无奈的解脱。
还有人说,是她的家庭结构催化了这场悲剧。一个坚韧强势的老太太当家做主,入赘的老头(没本事打发了)、入赘的女婿和入赘的孙女婿,老实内向也好,智力残缺也罢,杨改兰为孝孙孝女,也为人妻人母,一个人要撑起几代人的家,这缈无希望的生活没有尽头,还不如带着孩子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省去这无端烦恼。
甚至还有人查到杨改兰家有几头牛、几只羊、多少只鸡,有田产有土地,丈夫偶尔还能在外找到工作,何至于穷得为“面包”而带孩子踏上不归路?
我不想评论孰是孰非,也不支持谁对谁错。在读了N篇文章,查了N+1条新闻,刷了N+2遍评论后,我更多的想看到“贫穷”在改写杨改兰命运的路上意味着什么。
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
陕北从红色革命圣地开始走进大众心里,窑洞、荒地、牛拉车、裹着白头巾皮肤黝黑的庄稼人,无不刻着“贫穷”的字眼,它的穷,世人皆知。
我生活生长的村子,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一眼望去尽是山头,赶得上好年风调雨顺,还能有个好收成,遇上干旱的时候连种子化肥的成本都搭进去。邻居和村民都是日没出而作,日落后才歇。会走路的小孩子都不在怀里抱着,零零杂杂的都能帮个碎忙。
我的家有4个孩子,因为超生爸妈被追得四处躲藏,家里的门窗被拆掉,锅被搬走,没钱交罚款,被政府逼着高利息贷款。一孔土窑洞一家6口人挤在一条炕上,家里几乎不买肉吃,以致于有几年的时间我是完全不吃肉的,吃不下去。我们从来不挑食,从学会自己吃饭开始再不用父母操心,每天看见家里的烟囱冒烟时就撒腿往家跑,有亲戚来家里带4包或者6包方便面还得几个孩子一起分着吃。
童年是没有玩具的,所有的娱乐活动都围绕着泥巴,土滑梯、小泥人和稀泥“烙饼”。小时候电都没有普及,点的是煤油灯,没有电视,没有西游记,也没有葫芦娃。新衣服更不会有,从来都是老大穿小了老二穿,到老三了缝缝补补才能留给我。穿的鞋都是妈妈搓的麻绳缝的千层底的老布鞋。
村里有学校,每个学期开始,都是老师和校领导催款的时候,总是我们家的孩子,总是交不上学费。家里没钱,父母借不到,左邻右舍都不富余。学费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终于等到卖掉头年的粮食才能一次交上去。
我的童年和小学都是这样穷过来的。
等到了初中和高中,义务教育结束了,物质贫乏更严重。住校、食堂、生活费是一样也不能拖的。老大不读书了外出打工,还得供着我们。我记得我的姐姐为一块床单跟我妈哭了很久还是没买。学校检查宿舍评优良等级,同学们铺的都是花花绿绿的床单,好看又整洁。姐姐的是妈妈用装面的布袋洗干净缝在一起的素床单,舍长跟姐姐说,班主任训姐姐。她回家跟妈妈哭,要7块钱买床单。当时姐姐住校一周的生活费是5块钱,妈妈哪里舍得给。
我的父母不是文化人,只是刚好比文盲多认得几个字。成天摸早摸黑的生活,成天东家进西家出的借钱,学费是不能讨价还价的,学习更是不可以耽误的。读书致富是个美好的梦想,可是一步一步,一年一年,和眼下一天一天的艰苦,更像个遥远的奢望。靠天吃饭,谁都无能为力。这样的生活,谁没有绝望过?我记得妈妈说过,这日月熬人,还不去死了算了。说了一次又一次。我渐渐长大,爱虚荣,爱面子。羡慕同学的花花零食、花花衣服、mp3,甚至羡慕他们的爸爸妈妈。可是没有多余的钱,我的自尊心变得极其强烈,时常跟紧绷的弹簧一样,时刻准备触发,又总是小心翼翼的维护着。
我就这样过了20多年的穷日子,我的哥哥姐姐、我的爸妈则坚守得更久。
我从这样的生活中成长,我的同学,我的朋友很多都有过这样的生活。太多的人都曾在贫穷的“地狱”里挣扎过,太多的人用微小的希望、触不可及的梦想和咬牙坚持的信念创造出自己的天堂,即使不曾光耀门楣,在日复一日的拼搏中总会看见丝丝亮光。
常言说:人数祖上三代,能有几个不清贫。
确实,只要记得穷日子怎么过的,哪还有心情堕落,穷怕了只想一刻不停的去扑腾,去追求,去挣钱,去挣很多很多钱,然后摆脱贫穷。
当杨改兰事件的一步步发酵,我甚至怀疑,她绝望的是自己,是生活本身,而她恰好贫穷,所以,有人站出来说,这个社会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