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阳光的午后,斜风在空中横冲直撞,不时地扬起地上的沙砾,暴虐地打在我的脸上,有些生疼。
更有调皮的沙砾,乘我一个不留心,如飞蛾扑火般,直冲着我的眼睛扑了上来。
黑影飘过,我猛地合拢眼皮,眼睫毛就将沙砾稳稳地托了起来。待眼睛再次睁开,眼睫毛便如举重运动员,将托住的沙砾高高举起轻轻地抛出。
我心里想着“好险”,眼睛却轻松了许多,思绪也莫名地活跃了起来。
儿时的经历涌上心头,那是我第一次认真思考眼睫毛的重要性,也是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摸着眼睫毛,感谢母亲让我有着长且密的睫毛。
夏天的傍晚,约上三五个小伙伴,来到了农村的场院,空旷人少但蚊子很多。天色尚明,我们总会顺着场院跑到水渠边,与蚊子不期撞遇是常有的事。
正如我那次,当我奔着前面的阿香跑过去时,只觉得一无名物直接扑将过来,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那小东西便被挡在了外面。
我用力地挤了挤眼睛,确认那东西没有进入眼睛。我睁开眼睛,眼睛上总感觉悬挂着什么东西,而闭上眼睛却安然无恙。
我用小手指轻轻地摸了下眼睛周边,当手指扫过眼睫毛尖儿时,我碰触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我低下头,用两手指轻轻地拨弄着。为了看清它的真面目,我忙伸出另一只手,手心朝上,五指并拢,手心立如洼地呈盆。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它落下,然后并拢成一体的四指如蚌壳般紧紧地咬扣向手掌,几乎同时要做的是,安下大拇指封住四指和手掌间的孔隙。
接下来,我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攥紧拳头,是不是应该咬牙切齿?大人们再说起一个讨厌的人时不都是这个动作吗?嗯,对,就这样咬牙切齿,让它无处遁形,窒息而死。
那万一它要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求我怎么办?就像家里那只母猫,明明是它做错了,但那可怜无助的眼神却让我瞬间融化,甚至心生内疚!
天呐,我好纠结。不管了,先看看再说。
心里的万般纠结,随着软乎乎地一团落入掌心而疏散开来。凑着银色月光,我看清了它的真面目,竟然是一个大飞虫,却分辨不清躯干四肢。
想必它是在经历我眼睛眨挤酷刑后直接碾成了肉泥,并混着汗水亦或泪水抟成了一团儿,挂在了睫毛尖儿尖儿。
现在想来,确实有点儿恶心。可对于儿时的我来说,再经历内心翻江倒海后,却有一种从未体验过且又无可言表的欣喜,同时还感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奇。
当然,最后的最后,我看人或动物时总会注意到眼睫毛,也常常摸着自己长而密的睫毛,思考一个问题:眼睫毛有什么用?这种习惯和状态持续了整整一个夏天。
风中,我会瞪大眼睛迎风而立,眨眨眼睛,拍拍睫毛。风恣意任性,却告诉我眼睫毛的妙用:遮风防尘。
雨天,我会扔掉雨伞钻进雨林,眨眨眼睛,轻扇睫毛。雨顺流而下,却告诉我眼睫毛的妙用:挡雨避物。
即便无风无雨,阳光明媚,我也会眯起眼睛,眼睫毛在忽闪忽闪间,光线忽明忽暗,多了几分变幻和神秘。
若用力紧闭眼睛,根根睫毛在跳跃间瞬间排排站好,摇身一变,成了一把单排毛刷子,睁开闭合间掸去眼睛上的尘垢。
这无形中又告诉我眼睫毛的妙用:掸尘明眸。
仔细算算,那一年我只有8岁,而关于眼睫毛的用处便是我思考的第一个哲学命题。
当然,场院里的蚊子不会因为我的思考而减少。能说得出名字的蚊子和那些不知名的小飞虫,依然会飞向我的眼睛,与我嬉戏玩闹。
玩得多了,也便忘记了第一个哲学命题,直到它们偶尔猛地扑向眼睛的时候。
疯跑在农村的场院,藏老母、别花楼、老鹰捉小鸡,甚至一些叫不出名的游戏一晚上总要轮个遍。
那时的我们,永远东跑西颠,永远不知疲倦。当然,不知疲倦的还有那些说得出和说不出名字的飞虫。
眼睫毛的妙用成了我思考自己与世界关系的第一哲学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