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怀川
不知何时开始，我害怕了解褚时健的人。就像我不知道夏天的太阳从什么时候升起，只会觉得那样的太阳太过刺眼。
我害怕了解褚时健的人，一跟他们谈话，我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他们低头做着事，还能认真听我说话。
我害怕了解褚时健的人，他们抬起头和我聊“褚老爹”的时候，我以为他要和我聊“褚橙”........他却在说： 农场、制糖、右派、烟厂......
讲到 橙子 的时候，自己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那已经不是我了解的“种橙人”。
自那之后，我不好意思再说：
哎~你吃过褚橙，你知道种橙子的褚时健吗？他七十多岁......
不禁反问我自己，“从朋友圈里短短续续、零碎地了解过的褚时健，你真的懂他吗？”
在这个碎片化的阅读时代，碎片撑不起一人的灵魂。
了解一个人成就了些什么，我们不能把 那个人所处环境造就的性格、和那个时代的特征割裂开来，更何况是这一位“生命不息，折腾不止”的老爹。
“老爹”是云南话里对爷爷辈的尊称。
60年代在嘎洒全家合影 褚时健和夫人马静芬1927年，中华民国十六年，在历史上并不是非常特别的年份。年初的2月，被后世称为“云南王”的龙云发动了云南政变；4月，蒋介石成立了南京国民政府，紧接着武汉的国民政府就举行了第二次北伐誓师大会；8月，武昌起义爆发；10月毛泽东领导的井冈山根据地建立...这一年，革命家李大钊被处死，国学大师王国维自沉昆明湖，康有为在山东病逝。人的生命和国家的命运一样，此起彼伏，生生不息。（摘自《褚时建传》周桦）
铁路
这一年12月24日，一个叫“石柱”的小男孩出生在云南玉溪华宁县的一个山村 “矣则“，彝语里“矣则”的意思是“小小的”。褚时健的父亲在家里排行第四叫“褚开运”，村子后有一条法国人修的滇越铁路，褚开运在铁路上做着倒卖木材的生意。
褚时健年幼时，经常在这条铁路上玩耍。精密铺设的铁轨，无论外观上质量上都是上乘的火车，代表了当时最先进的工业水平，无意种成为了这个世界对褚时健最早的一种教育，那就是生活中的先进和品质。
童年时，褚时健捡到一个图案精美的铁盒，那是从一列米其林火车上扔下来的。褚时健如获至宝的把这个饼干盒子捡回家里，把自己重要的东西都放到里面。村子里的小孩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东西。在他那里，这个饼干盒子是他对外面世界最美最具体的一个想象。
看着从一个地方来到另一个地方去的米其林火车，在一个小山沟的孩子心里埋下一个求知的种子，有一天他也要出去看看，像他父亲一样。父亲常年不在家，依靠着铁路到处做生意，我想，年幼的褚时健听到火车声就会想念父亲。
1937年“石柱”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常年在外的褚时运带着他找到老师，希望让“有文化“的老师给石柱起一个名字，老师提笔写下”褚时俄”三个字，几年后褚时健才知道为什么老师给自己取名叫“俄”，老师是共产党人，“亲俄“的思想。
1942年的一天，日本人多次在滇越铁路弥勒、个旧段进行轰炸。褚开运被炸弹气浪震伤，由于离家太远，回去养病一段时间就去世了。那一年褚时健15岁，六兄妹中最小的弟弟褚时佐尚不满1岁。
褚时健一直有一个爱好，就是到河里拿鱼，在那个吃肉吃盐都难的时候，不时抓到的鱼让家里生活改善了许多。但父亲的离世之后家里的生活越发艰难。“褚时俄”作为长子肩上责任重了许多。
烤酒
家里的酒坊是爷爷留下来的，三伯和褚时健家一人一半。刚开始的时候请了师傅帮忙烤酒，但父亲去世之后就没有余钱请师傅了。
褚时健对商业生产的敏感在烤酒这件事上集中体现出来，在他后来的企业经营上，几乎也能往回追溯到他年少时烤酒养成的思维方式和做事特点上。
烤包谷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泡苞谷、蒸苞谷、放酒曲发酵、蒸馏、接酒，任何一个步骤都马虎不得。15岁的他除了要把700多斤苞谷一袋一袋扛到酒坊边，还要加水，加柴，必须搅拌锅里了受热均匀。
通宵不睡肯定不可能，褚时健尝试着加水加柴之后就在炉边靠着，灶上稍有动静他立刻就醒来。后来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习惯：只要甑子上蒸苞谷，他在炉边睡到两小时左右一定自己醒来。水一干、苞谷一糊，弟弟妹妹的学费就没了，家里情况也会更差。“心里有事，不会醒不过来。”褚时健说自己自从烤酒，从来没有把苞谷蒸糊过，这个连村里大人都做不到。
苞谷蒸完，就是最考技术的发酵了，出酒量的多少、酒精度的高低全在这一环。三伯家的师傅教了褚时健怎么发酵，但在褚时健看来，他可以做的更好。 师傅提醒他发酵时要关门，他琢磨这应该是温度的问题。他观察夏天和冬天出酒量不一样，靠近灶火的发酵箱发酵程度更好、靠近门的出酒率就比靠里少20%~30%。几次下来褚时健在师傅教的基础上，琢磨出了自己的一套办法。结果别人家三斤苞谷烤出一斤酒，褚时健总是两斤苞谷考一斤酒。
烤酒的时候，褚时健随时还会用本子把一些数字记下来。比如：700斤苞谷、烧1500斤柴、两斤半出一斤酒，苞谷大概合算多少钱，柴火多少钱，酿出的酒多少钱，花多少钱请小工挑到集市。大概当时太认真，80年后褚时健还清晰的记得这些数字
“小褚” 酿的酒不仅比他师傅多，酒精度数也高，每次到集市上总是抢手，他会按照上次卖的情况准备这一次带的量，但他总会比上次少带一点点,褚时健说：“东西少，大家喜欢抢一抢，这样卖的块，下次人家还买我的。”卖到最后酒的成色不好，缸底酒精度数低，他马上会降一降价。“褚家老大，五分钱卖不卖？” “卖了卖了，半卖半送。”挑出去的酒迅速卖完了，“酒卖完了，人家都说我公道，下次又买我的”。
上学
这里一定要提“堂哥褚时俊”，他是除了褚时健母亲之外，对褚少年时期影响很深的人。
褚时俊假期回到村里，褚时健带着堂哥玩耍的很开心，又去看他新开的地。“明年收成就更多了，生活会更好点啦。”褚时健原本以为堂哥会为他高兴，但堂哥原本带笑容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褚时俊说：“石柱，你这么能干的人，难道要在村子里待一辈子？你不出门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你都不知道，你爸爸去过的地方你都没去过。”褚时健不说话，他继续说“我知道你担心家里，但是你年纪那么小就不读书了，以后和村里莽汉有什么区别？能干又有什么用？
虽然是大山里的农村妇女，褚时健的母亲却明白读书的意义。自己苦一点也要褚时健去上学。
褚时健去昆明的时候名字还是“褚时俄”，先是去了富春中学，后来转学到龙渊中学，转学之前，他自己改了名字：“褚时健”，名字来源于“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
16岁他给了自己一个喜欢的名号。
见贤思齐
因为抗日战争，尚未沦陷的大西南成为国民政府大后方，云南一时聚集了众多学术界和思想界的民国精英。其中最为知名的就是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这是由国立清华大学、国立北京大学和私立南开大学三所大学临时组成的大学。当时昆明不仅大学里的科学、民主氛围愈浓郁，很多中学也有大学教授兼职，这些教授拥有深厚的学识，而且教课热情，教课方式先进，态度也非常认真。
褚时健是这样描述的：”我们当初初中听的课程，感觉比现在高中还要深；老师很有学识，那些物理老师抬手就写长长的方程式，口若悬河，厉害得很，现在的老师真的没法比。
褚时健记忆中，有一位西南联大的于姓教授，教地理的兼职到龙渊中学上课，说起家乡山东的樱桃老师竟然淌出口水来。褚时健由此对这位老师有了几分亲切感，每到周末晚上没事，他就会去找于老师坐坐。在他看来，于老师满肚子学问，自己一辈子都学不完。在昆明的时候，褚时健觉得自己学到的不只是知识，而是出于对知识的好奇，他有了每天阅读的习惯。
褚时健常常去找在西南联大上学的堂哥褚时俊。学校食堂的饭菜相当难吃，他发现堂哥们和同学们从来不会谈论饭菜的问题，他们聚在一起总在谈论学业和未来，更多的是国家大事。褚时健的思想认识打开了另一扇窗。
思考
万科的王石疑惑过：”除了短期探访，褚时健基本没有离开过玉溪那个小地方，但他经手过的每个企业,玉溪红塔、每一件事都是国际上能拿得出手的，为什么他能做到？而且不只一次。
当我了解褚时健的时候，我也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作为一直待在云南一个县级市玉溪的人，高中都没有毕业，所管理的玉溪红塔纳税百亿，在90年代占云南财政税收的半壁江山。褚橙除了味道好，产量高之外，亩产量达到4~5吨，发达的美国澳大利亚也无法达到这么高的出产率，周桦采集到的数据，2014年因为云南干旱叠加果树“大小年”的问题，褚橙减产，但是营业额还是达到了1.012亿，而纯利润达到了另同行都大为咋舌的50%。
是什么造就了褚时健？
我看完黄铁鹰老师《褚橙你也学不会》和周桦老师的《褚时健传》翻阅了褚时健相关的资料之后。我并不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似乎周桦老师文章中对青年褚时健细节处的描写可以找到一些由头。
少年褚时健的三观是如何形成的？
云南有句老话“三岁的娃娃，看到大”。
一、褚时健生长于中国西南落后的农村与工业科技的集大成者铁路形成一种，时代的落差。火车在褚时健心里埋下一颗好奇的种子。
二、昆明虽然是大后方，褚时健却在青年学期接受到，当时中国最先进的思想与理念，与西南联大的老师周末的交流，也进一步为这个这个朴素的高中少年塑造了三观。无论是烟草管理，种植烟草，造糖，种橙子，他必然边看书边练习。不得不说，褚时健是一个终身学习者。
三、褚时健在家酿酒，骨子里却有一种对做更好的追求，并且用数字来量化烤酒的过程，可谓难得。
吴晓波是这样评论褚时健的：
褚时健是中国烟草行业的传奇人物，他以17年之功，将濒临倒闭的玉溪烟厂，带到全国第一，世界第五大烟厂的位置。可是。1996年他却贪被调查。事发之后，褚时健的妻子、妻妹、妻弟、外甥均被收审，女儿狱中自杀，儿子远避国外，名副其实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然而褚案在经济界引起了极大的同情浪潮。褚时健创利百亿，其月薪却只有区区1000元。有人算了一笔账，红塔每给国家创造14万元利税，褚时健自己知拿到1元钱的回报。十多位企业界和学界的人大代表与政协委员联名为褚时健“喊冤”，呼吁“枪下留人”。
我为什么会希望把真实的褚时健梳写下来？
你可能会说国家烟草专卖政策造就了红塔集团 成就了褚时健；
你也可以说有几个人能像褚时健出狱后借到千万的资金？
但谁都不是傻瓜。
当初省外那么多烟草集团，为什么只有偏僻的玉溪烟厂做成了亚洲最大？‘
褚时健2002年借的钱，2007年就全部还清了，当初大部分借钱给他的人都说；“什么时候能还就还，不还也没事，没有你我们这群人富不起来。”
一个人能力有多强，争议就有多多。得罪的人有多少，帮他的人就有多少。
王石说：虽然我认为他确实犯了罪，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作为一个企业家的尊敬。
一个伟大的人格，可以从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一个伟大的人格，可以从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我看我自己，就像一个在海边玩耍的孩子，找到一块光滑的石头，就觉得还开心。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面对的，还有一片真理的大海，那没有尽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