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这里,可以和王小波、古龙、冯唐相提并论的还有羽戈。
我喜欢的这几位作家,都一样笔浅情深,对这不尽如意的现实世界嬉笑怒骂,酣畅淋漓,文字带着古意,有浓厚的古文功底,必须要博览群书,不是百度一朝一夕能成。
《鹅城人物志》,从陈石开始,向周边散开,从今人追溯前人,写出鹅城陈、周、谢三大家的家族史,每个人的命运,都跟着时代的齿轮前进。
我想从头说起。
1. 总有一些人温暖了整个时代
鹅城大儒谢万里,学识渊博,为人古板严厉,弟子中尤以俞九渊和周义山最为出色,并称“鹅城二贤”。
周义山深得谢万里真传,既传承了他的学识,也传承了他的古板,辛亥革命后,拒绝为官,只在深巷里,开私塾,传教化,世称白衣先生。
他生不为臣,却不事二主,教学生顺势,自己却逆流,鹅城光复,旁人纷纷剪辫,唯白衣先生的辫子飘扬如故。都督府推行新学制,聘请周义山,他却不接委状,回到白衣巷,闭门著书。
周义山的气节,照亮了书院的清夜,照亮了鹅城,也成为这个时代的微光。
俞九渊的女婿陈飞龙讨贼不成,革命未兴,遂回到鹅城。时鹅城沦陷,日军统领秋原平三郎是当年陈飞龙在日本留学旧友的胞弟,秋原以高官厚禄招安,陈飞龙“吾乡乃报仇雪耻之乡,非藏污纳垢之地”誓死不从。
后吴玉堂,出连环计,以陈飞龙之子陈勿用和江大道、周渝为饵,让陈飞龙于松鹤楼夜宴秋原,有一伙计内应,实际上根本没有内应,今夜一过,世人皆会认为陈飞龙成卖国贼,他不得不自己动手,秋原受重伤,陈飞龙亦以身殉义。
陈飞龙之死,是为己清名,是为义,亦是为国为民。
吴玉堂对此并无愧意,家国天下,分量自明。1949年初,吴玉堂弥留之际将幼子吴子钦托付给周渝。周渝似乎沦为时代的局外人,不问、不争、不怒、不怨,安于鹅城画院一隅,他有才无名,在牛鬼蛇神的时代中,得以自全。
在时代最喧嚣的时刻,他试图遗忘时代。
周渝养子吴子钦改名为周子钦,对数字过目不忘,凭此本事,屡经政治风暴不倒。青年周子钦醉心经济学,曾得著名经济学家袁鹤先生赏识,收为入室弟子,学成后进入鹅城大学任教,因性格耿直,评职称之路屡受打压。却像他父亲周渝那样,不争,不怨,自嘲:只要能给学生开课,吾愿足矣;倘能成为鹅城大学最老的讲师,也是一段佳话。
鹅城政府重组,经济乌烟瘴气,周子钦诊断鹅城经济并开良方,成万字长文却无报纸敢发,甚至招来恐吓,这位老实人迂气发作,直接将信传到中央要人之手。鹅城震动,荣耀加身后,随之而来的是责任,他就在鹅城岗位上鞠躬尽瘁,直至病亡。
周子钦退休前在鹅城大学上了最后一节经济思想史,听者主要是经济学院的硕士,大约三十人,是日,学术报告厅却座无虚席,甚至走廊上也站满了学生。
周子钦引用马克思名言结束自己的教师生涯:“我已经说了,我已经拯救了自己的灵魂。”
淡然转身,身后是经久不息的掌声。
“周子钦的人生,唯独没有自己,他把自我献祭给了国家和学术,很多人活出了自我,周子钦却活出了无我。”
他拯救的又何止自己的灵魂?
一生育英才无数,有教无类,其中尤以朱发放荡不羁,极富才学,却为人坦率,常常冲进教室和讲台上的教授们辩论经济学义。可他又不愿当教书匠,非要去做生意,屡战屡败。直至负债累累,银行都不肯贷款。周子钦拿出两本房产证,让已经当行长的一个弟子贷款给朱发,这样的老师又何止是苦口婆心?
周子钦病故,朱发在灵前哭得像孝子,至此戒酒,并不再做生意,从周先生遗愿,回校任教。
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时代的浪潮中,不得不随波逐流却又坚守本心,因为他们,黑暗的时代,不尽是鸡鸣狗盗之辈,他们是时代的萤火,这微光,足以温暖着这个时代。
2. 所有人的生死场都是命运交响曲
当年谢万里的顽弟回到鹅城,在外多年,学得易经真传,因为算得太准,世人都已忘记他的本名,只叫他谢瞎子。
他算得俞九渊之女俞婉莹活不过而立。身患先天下心脏病的俞婉莹坚持要为陈飞龙生一个儿子,最终死于难产,享年三十岁。
谢瞎子在陈飞龙赴约松鹤楼的时候,曾拦截,并指出鹅城是死城,希望陈飞龙“天高任鸟飞”,陈飞龙虽忐忑,却不愿回头,最终死于松鹤楼。
有些人的死,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许这就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吧?
没有人知道,陈勿用之孙陈石死于意外还是自杀,但我想,他选择的是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陈石作为《城市之光》的编辑,对不能言论自由的世界早已满身倦意,就像他曾经引用哲人的那句话可以道尽他的不堪“我的谎言是纯净的,不掺和一丝真相”,他不是理想主义,只是有所不为。
也许他同祖父陈飞龙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
3. 两代人的爱情
陈飞龙回到鹅城做茶叶生意,某日和俞九渊下棋,便入了俞九渊的眼,多次登门把酒言欢,是为忘年交。
俞九渊的幺女俞婉莹,通读经史,温柔娴静,却身患先天性心脏病,至今未婚配。
一遇陈飞龙,互生爱慕,不久陈飞龙上门提亲,并坦言不在乎婉莹是否可以为他留后。
俞婉莹曾想为陈飞龙纳妾,却被拒绝,结发十载,俞婉莹终于决定冒险一试,不久诞下一子,而她也终应了谢瞎子批的命,三十岁死于难产。
陈飞龙给儿子取名陈潜,字勿用。俞婉莹小名浅儿。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周渝临终有言,他与陈勿用相约:以后若生儿女,必当结为亲家。
周渝叮嘱儿子先找到陈家人,倘若对方无意履约,那也不必勉强,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
周子钦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就在村头,有一对老少受伤,一名少女手法娴熟地治疗,那位少女,身姿清瘦,满脸汗水,低头为伤者诊治,素朴的衣衫沾满了粪便,却丝毫不以为意,他觉得,她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她的宁静成就了世界的宁静。后来才知道,这位少女名为陈春成,是陈勿用之女。
多年以后,别人询问周子钦的爱情史,他说:我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却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
周子钦陈春成相濡以沫四十载,从未吵过架,周子钦对陈春成甚至没有高声说过话。
一辈子不离不弃,直至周子钦病故。
有些爱情,不言却不谓不深,它常常不述诸于口,而是表现在行。
因为这两代人的爱情,让那个悲欢离合的时代又多了一丝丝温情。
但觉笔浅,难尽人间。
幸得有心人,为我们书写时代。
推荐书目《少年游》《鹅城人物志》,作者:羽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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