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漾漾啊,听说吴婶她侄女嫁到城里去了,有房有车,老公还是个公务员呢。”
“噢。”
“你那个闺蜜是不是年初结婚了啊?”
“嗯,是呀。”
“你说你都送了多少份子钱?你还不快点!”
“嗯。”
“你说你什么态度!我还不是替你着急吗?”
“知道啦。”
母亲气极,进了房间狠狠地摔了房门,震得清漾心里颤了颤。
呵,我一个人就不能生活了吗?
清漾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正路”上的人,不会拉帮结派,不去上网泡吧,文文静静,乖巧得不像话。那时母亲倒是没操什么心,现在反倒处处看不顺眼了。
夏天快要来的时候,清漾自己去了一次丽江,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每日什么都不想,饿了就出门吃饭,吃完便在古城里到处闲逛,小姑娘坐在河边编彩辫,摆地摊的小贩兜售着各种披肩饰品,东巴鼓有节奏地敲着,店铺里的员工都在热情地招呼客人……人来人往,都在不停地摆弄着相机,预备下一个姿势,却没有人在好好欣赏身边的景色。清漾走累了,坐在河边的石栏上望着对面铺子的招牌,“遇见”?不过是路过而已。
入夜以后,人们好像比白天更加大胆和放纵,酒吧里四射的光束和震耳欲聋的音乐无疑都给人一种暗示。清漾要了一杯汽水,独自坐在酒吧外围的角落里,舞台上的的灯光让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那个男人身形极好,在台上卖力地表演着,所有的舞步动作仿佛都在吸引着人的欲望,一个神色冷冽的女人把几百块钞票插在一瓶开了的啤酒里,示意侍者拿给台上的那个男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那瓶啤酒不到十秒就见了底,短暂的沸腾过后,又开始新一轮的表演,没人能够记住彼此都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夜已过半,离开了喧闹的酒吧,凉风一吹,脑袋倒是清醒了很多,没有刚才那么昏沉,思绪也逐渐回到现实,清漾想,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
敲了客栈的门,前台悉悉窣窣的披了衣服来开门,清漾看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径自上了楼,在包里翻了个遍才找到那把小钥匙,借着楼梯昏暗的光,“咔嗒”,锁把弹开了,取下门锁,推门进屋,然后插上门闩。坐在床上想了想,明天还是退房吧。洗完澡躺到床上,本来很疲倦,但是却没办法睡着,翻来覆去,总觉得心里差点什么,空落落的。
“你来了?快进来。”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让你来,你就来了?”
一阵压低的笑声过后,有几分钟静默无声。接着便听到隔壁房间发出的响声,撞在木墙上,很有规律,还伴随着女人的轻哼和男人的调笑,这木制的墙,简直形同虚设,免费听直播?听得清漾很是恼火,看来明天一定要退房了。
这次清漾倒是挑了个清静的青旅,小半月都住在了束河,没事沿着古镇周边走了走。有很多年轻男女穿了纳西族的服装在拍照,过河的石桥铺的是大石板,光亮又平滑,摄影师就在这石桥上不停地变换姿势,为了把对面的顾客拍的更好看,也为了鼓囊的钱包。清漾过桥的时候多看了两眼,转头再看的时候,看见那个摄影师也用打量的眼神看着她,她眉头一皱,就迅速扭头走了,深怕自己惹了别人不高兴,到时候牵扯不清楚。
“骑马吗,姑娘?”
“谢谢,不了。”一脸黝黑的马夫听了转身招揽下一个客人。
古镇里有很多这样的人,有的牵了匹马,有的拉着一辆马车,不管是马还是马车,都装扮得鲜艳而绚丽,仿佛天生就该这样似的。清漾避之不及,自己可从来没骑过马,坐在这样的马车里又算怎么回事?一种古装剧的即视感。
最喜欢的还是穿镇而过的水,清澈又灵动,水草都柔顺起来,自带一种舒爽的气息,总是忍不住想去捧上一把,但人来人往,清漾不好意思做这样的举动,还是忍着向前走。天气变幻无常,倏忽便下起小雨,忙找了一家烘焙店,点了一些糕点,坐在落地窗前发起呆来,雨丝斜斜地飘着,游人移动的速度快了起来,河水里满是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短暂的交汇,迅速绽开又迅速湮没,让人觉得有些可惜,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住了许久,家里已经在催了,电话里的语气并不明快,听得出母亲有些生气,到是忍耐着没有发作。临了,买了一些明信片,填了地址,一一寄了出去。收到也好,丢了也罢,算是成全自己的心。不带任何礼物,除了明信片,清漾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值得保留的。
回到了家,叔叔婶婶们都在旁敲侧击。谈恋爱何时变得这么紧迫了?从前倒是从没见过他们这么热心。母亲和清漾提起几回结婚的话题,都被无视和搪塞,有一次,清漾甚至不再回家过周末,避免再和母亲发生争执。谁都不要和自己讲什么心灵鸡汤,也不要说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现实从来不是这样,两颗灵魂的契合,在亿万人中何其寥寥。多数的父母都是盼着儿女挑选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然后终其一生,奈何清漾并不想这样。
工作和生活都很平凡,或许也习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偶尔也会羡慕言情剧里的真情流露,但那都不是现实。独身主义那么多,为什么自己不可以?
经历了很多失望,也不再对谁抱有幻想,走路的时候想的都是自己的模样。其实自己真的很好,和自己过有什么不好。
可是别人看不见你脑海里的小人在做些什么,也不想知道他们在争论什么。嗯,可能是因为自己没钱,没有足够让人瞠目结舌的家财和背景,没有那种可以撼动他们眼神的光芒,没有让他们信服的能力,没有能让他们闭嘴的气势。于是,自己的生活就像在夹缝中生长的幼苗,虽然青翠,但却无力应对随时会滚落下来的巨石和碎块。
生活如何求仁得仁?大概还是要坚持自己当初曾热烈渴望的东西。只是现在,是否桑榆已晚?
“母亲,我无意让你失望,只是现在的我并不是我理想中的我,我以为我可以做的更好,可是现实对我说,我只是芸芸众生里最不起眼的一只蝼蚁,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爬出底层的泥潭。让我把希望寄予一个男人,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样做,可是我又无法即刻改变自己的处境,我对自己感到悲伤,更为你悲伤,对不起。”
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很久,黑色的墨水晕染开去,清漾不知道还想写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回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她在油菜地里拍的那张照片,一面对镜头就哭,怎么也没有笑脸。过去了二十年,如今还是这样。不管你如何哭,都得面对那个镜头,直到按下快门。
我努力生活,并不是为了嫁给一个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