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以前跟华仔说,我想以后当作家,那时候我们小学毕业。
我们走在夕阳里,太阳将我们的影子印在地上很长,很长。如果有摄影师记录,那将是个最美的背影,夕阳下,幼稚中的我们故作成熟,扬起头笑的样子有着说不出来的倔强,嘴角和眼睛竟然都还带有一丝青春的气息。不过记忆就是最好的摄影师。时间也会给往事加上暖色的灯。
时至今日,我和华仔分割两地,我觉得自己没忘记当初说的那个梦想,还好。
那华仔呢?
这个半路丢失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小时候我们一起说要改变世界的。
那时候想着未来很长,就连青春也很远,就连脱掉红领巾成为共青团员都还有那么久。
我们还得向国旗举多久的少先队礼啊……
有句话说过,躲在回忆里的人,再见不如不见。如今的华仔在一个专科院校毕业后,茫然无顾,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问他,还想要改变一下世界吗?
其实我只是单方面想回忆一下,追忆一下过往倔强的我们。
华仔说,我跟你当然没法比,你总归是重点大学,有无限的机会改变世界。
他停顿很久了又说,
世界这么大,不知道哪里才是家!
我知道我们之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向不同的分叉口,以后会过着不同的生活。
但真心的祝福他,过的要比我好。
(二)
过年回老家,走过巷子爬过山梯才进家门,我妈早早就在门口迎着,爸也拿出了存好多年的酒。
饭桌上我吃得风声水起,妈,你做饭真好吃。
我妈笑笑,又叹口气,你还能吃到亲妈做的饭,老周家的女儿可是可怜咯。
我妈说的老周家的女儿以前跟我同班,叫周玉莲。是我们六年级三班的班花,班长和学霸。
以前我和钱万在班上互相在纸条上写谁喜欢谁,钱万歪歪扭扭的写着,石左喜欢周玉莲。
然后纸条漫天飞,周玉莲抢过去一张,还没说完“我要去告老......”
一瞬间红了脸,马上跑到座位上趴着是哭还是笑。
我马上跟周玉连说,你别不好意思,等我改变了全世界再来娶你。
周围的人一脸崇拜,因为那时候我们认为改变全世界是个理想,就像长大后想当科学家,想当教师,想当医生一样。而改变世界是所有梦想中的终极理想。
如今我妈妈说,老周家的女儿,上高中的时候娘患病——癌症,为了治病借了不少钱。可后来还是死了,老周整天喝酒,喝醉了还打周玉莲,说她扫把星。
我妈说:“周玉莲高中没毕业就出嫁了”
这我知道,当时自己还在念高三,学习最苦的一年,当初我妈告诉我的时候,我没表现太多。
后来我一个人坐在学校的寝室阳台上沉默了很久,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对另一个人说:
“等我改变世界再回来娶你啊!”
有天,周玉莲抱着娃遇见我,她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少女的模样,十七岁就已经生下了孩子。
她躲躲闪闪的眼光看得我很是心痛。
我们终归不晓得那些人去了那儿,因为我们不会在原地等他们。
那些时光被记忆加上了暖色的灯,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那时候的ta好好告别,向那时候的稚嫩自己说再见。
(三)
我和钱万事隔多年再见,进饭局的时候彼此就在想谁买单。再见的时候就在想,该怎样客气寒暄。
某天突然接到钱万的电话,说想一起喝一杯。我放下电话就往外冲,回忆里的人真的是想跑着去见的。
赶到机场的时候,钱万一身正派职业西装拉开了我们的距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
钱万说,怎么?还不赶紧的来接驾。
我们彼此间才露出笑脸。
酒桌上,我们用酒来填补尴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举起酒杯就是干。
往往说感情深,一口闷的人。感情都不怎样,因为不用你说,就算喝到天昏地暗,喝到下辈子,喝到世界末日,该喝完的总是会喝完。
我和钱万几瓶下肚后,空气不再那么干燥,我们变得都很潮湿,钱万嘴里的酒流到脖子上,摇摇晃晃的唱着我们当年最爱听的《男人海洋》,我听得泪流满面。
原来我们都没忘,我们依旧幼稚。或许说我们依旧青春。
此时此刻的包厢让我觉得我们已经回去了,回到那个昏昏欲睡的课堂,一推开门往事就会历历在目;
盖伦在睡觉,班长周玉连认真听课的同时在观察谁在悄悄说话。
我和钱万在对着嘴型唱《男人海洋》。
“最痴情的男人想海洋,爱在风暴里逞强,苦迹还是风平浪静的摸样。”
跟不上节拍我们就把音乐暂停一下,唱太快我们就慢一点,等着音乐拍子。
那些时光多好啊!好像电影一样啊。
时间真的是会给往事加上温暖的灯。
那时候的我们故作成熟,喜欢一些沧桑的歌;现在的我们却爱装得稚嫩。
我们一起给喜欢的人写情书,然后被他一把抢过去偷看。
我又抢回来,彼此间打打闹闹,终于引来班长周玉连的注意。一把抢过去,却发现我情书的主角竟然就是她,
一句话还没说完:“我要告老......”
一瞬间就羞红了脸。
如今,我和钱万哈哈大笑,舍不得长大,舍不得变老,舍不得过往的我们。
钱万问我现在做什么工作,以后多照顾照顾。
我反问钱万,你呢,现在做什么?
“嗐,吃不饱饿不死,哪叫什么工作,完完全全是糊口,现在干保险,有时候遇到事故现场理赔不合理还要被打,平时间受尽了白眼,上司安排业务量,完不成还要被上司喷得满脸的口水。”
我知道了他让多我照顾照顾的意思。
说实话,平时我也很瞧不起身边推销保险的人,死皮赖脸的腆着脸追着别人买保险。亲戚朋友老同学一个个的能骗就骗。
原来的确是个没尊严的行业,客户,老板,甚至自己都没给自己尊严。
我说,老婆已经给孩子买了保险,她的保险公司里也买好了。
钱万挥挥手,嗐,你以为我还能向你推销保险?我准备换工作了,想到北京来闯闯,以后想着彼此之间扶持扶持,照顾照顾。
我不知道钱万口里说的扶持照顾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曾经再要好的我们如今谈到钱都会避开。
那些半路离开的人们或许回来了,但是我们又去那儿了?
我们把过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人推开了,如今,钱万和当初那个我都站在今天问:“石左,你去那儿了?”
酒足饭饱后,我们两个咬了一会儿筷子,胡乱夹了几口剩菜,转了转碗,摸了摸酒杯......
钱万最后去把账结了。
(四)
我们以为藏在记忆里的人要跑着去见,我们再也不会原地等一个人,我们也不会对着国旗宣誓,我们不用戴红领巾,我们不在夕阳下将将背影拉得很长,我们不会再用改变世界的来玩笑,我们也不会再对一个女生无比虔诚的说
“等我改变世界再回来娶你”。
当然,也不会再有人特别相信你说的这句话,就像相信誓言一样。
那些人陪着我们长大之后就消失了,你们或许再没见过,你们或许再见如故,你们或许已经彼此忘记。
但就是那么幼稚好笑的我们,曾经玩的最开心,最掏心。
时间会给往事砌上一堵墙,每隔一年,就多一堵墙。
如今我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撞碎了一堵又一堵墙,终于来到往事身边,随便将头包扎一下,带着那时的天真笑容,孩子般的说:
“嘿!我们一起去学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