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贵人啐了一口,满脸嫉狠的看向穆止卿,眼神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现在可真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入住永乐宫!”
锦妃拉了拉萧贵人的衣袖,萧贵人气不过的一把扯开了,言语相刺没有丝毫的锐减,愤愤道。
“哀家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听使唤了,多年空置的永乐宫是要有人住了?”
远远而来的一道身影悄然压制住了喧嚣的宫殿,众人齐齐起身拜见。
“都起来吧”
尚明宫起身,笑容温雅的看着太后
“臣妾刚想去禀告太后,这不是,太后就来了”
“听说哀家的拓儿带了份贺礼,让哀家也来看看”
“母后见笑了,这位是蜀国郡主穆止卿,随儿臣一起回来拜见母后”公子拓含笑扶过太后,目光却是看着穆止卿。
穆止卿当即领会,嫣然笑道“小女穆止卿带父皇向太后问好,参见太后”
“看来拓儿又为母后相了一位可人儿,能与蜀国结成联姻也是国之大喜,这礼哀家替你们做主了”
穆止卿笑意更深,“小女孤身一人来贵国,也未带多少重礼,一点绵薄之意望太后和各位能笑纳”随即摆手示意下人呈上,都是些娇小质地上乘的好东西,也不枉废了穆止卿此次的一番心意。
“你的心意哀家领了,拓儿是要将永乐宫腾出来给止卿住吗”太后问道,目光却是盯着公子拓。
“闲置多年的地方了,也该是换换主子的时候了”公子拓语气平淡,似无意的掠过尚明宫。
第六章
坐落在隐阁处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砖,昔日沉寂的永乐宫终是有了着落。那层层华丽的楼阁被一池池水环绕,浮萍满地,明净而不张扬。宫里是不断进进出出的宫女,来人更是挤破了门槛,直至月色临近。
与另一旁的大明宫殿相比,宛如天地别。
“娘娘”琛兮将一盘花酥糕放在桌上,欲言又止。
尚明宫似玉骨般纤细的手拿起一块花酥糕放进嘴里细细的抿着。
片刻,传来低沉的声音
“琛兮,你说这些年我是不是错了?”
“奴婢只是觉得娘娘做了应该做的事”
尚明宫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眼前精致的花酥糕,色泽诱人,令人垂涎。细细品下来,却有丝丝苦涩的味道暗掺其中,时间越长,这苦味便越重。这些年来,尚明宫早已习惯了这味道,味蕾渐渐变得麻木,带着对自己的惩罚活着,活到了今天。
“如今 是错也无妨了”
琛兮知道这些对尚明宫来说意味着什么,最大的惩罚莫过于皇上的冷淡。
琛兮移开了话题,不管怎样,事已成舟。突然想到了穆止卿,琛兮眉头一紧,有些犹豫,
“娘娘,我总觉得穆止卿眉眼之间的神情和……娘娘有些神似”
尚明宫一怔,凝住了目光。
忽然外面传来阵阵的响声,琛兮推开窗,顿时满眼惊艳
“娘娘,是烟花!”
“是永寿宫那边”
漫天的烟火在漆黑的夜里开出无数个花,绚烂夺目,映得琛兮瞳孔里熠熠生辉。
“宫中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了,娘娘……”
尚明宫笑着“你若是想去便去,记得早些回来”
“好”琛兮脸上笑意越发的生动了,连同尚明宫都有些许感染了。
“不过今日奴婢还是不去了,这烟花要同娘娘一起看才有意思”琛兮依旧笑的明艳,着手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尚明宫。
“你这丫头”尚明宫笑着接过茶水,低头抿了一口“等你生辰,这烟花本宫为你做一场可好?”
琛兮目光盈盈,却听到有宫人来报
“回禀娘娘,锦妃和萧贵人在殿外求见”
“她们怎么来了这儿?这等趋炎附势的好机会舍得白白浪费了”琛兮换上一副嗤笑的表情。
“替本宫回了她们,就说本宫今日有些倦了,不适见客,明日再去问候妹妹们”
“是,娘娘”
夜,整个皇宫灯火阑珊。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墙角,宫内是朦胧昏暗的光影。
自己的一双手,染尽了鲜血。每每午夜梦回,额头都是稠湿一片。
尚明宫命人熄了灯,闭上眼陷入了无限纠葛的过去……
永乐宫。
长孙府长乐遗世前的宫邸。
起初,长乐总是黏着自己,教她学字,教她学女红,读女经。只要尚明宫会的长乐无一不例外的要学。尚明宫也是无奈,自家有先生却硬是缠着自己,最后还是会被抓回去关上几天,一解禁又偷偷溜进宫。
长将军常常笑道她这个女儿生性顽劣,将来便将她嫁入皇宫省的隔三差五的跑去。
长乐总会脸红笑着含糊道“谁要嫁入皇宫,爹你尽瞎说”
尚明宫那会也是个侍读,和安岑溪不一样,她是负责公子拓的衣食起居。
第七章
“明姐姐,你想不想出去?”
尚明宫微惑“什么?”
“出宫啊,我带你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外面可有趣了,一点儿也不像这里!”
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尚明宫第一次觉得有些羡慕长乐,外面繁华似锦,至记忆以来,自己都不曾目睹过。
况且宫中守卫深严,要出去谈何容易,尚明宫从未想过私自出宫。
长乐见她脸上若隐若现明媚的光,巧笑道
“姐姐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出去!”
长乐将尚明宫藏在自己的坐撵下面,躲过了宫卫的搜查。
带着不安和小小的兴奋,尚明宫脸上露着希翼的憧憬。
那一天,正巧赶上了七夕节,依水而建的柳城河边到处都是莲花灯,传言只要男子有缘拾到女子投入河中的花灯,便可成就一段天公作美的佳话,岸边更是热闹非凡。
小摊上摆着尚明宫从未见过的唐人木偶,个个精美绝伦,模样宛如栩栩如生的小人儿。
“老板,照着我们的模样捏二个人偶,记得要捏漂亮一点哦”
耳边是长乐笑嘻嘻的声音,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老板笑逐颜开,“二位姑娘生的就俏,捏出来的保你们喜欢!”
一会儿,一对精致的人偶就展现在眼前,举手投足之间跟真人有七八分相似,模样可爱至极。
“姐姐,诺,这个是你的!”长乐将自己的那个人偶给了尚明宫,“姐姐要保管好哦!你的呢,我会一直留在身边的!”
尚明宫将人偶小心翼翼的放在怀中,笑意阑珊。
“姐姐,烟花会要开始了!”
霎那间,一声巨响,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徐徐盛开,交相辉映,犹如一盏盏明灯,将夜空装点的灿烂夺目,彩光笼罩了整个天际,宛若白昼。尚明宫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美丽的场景,烟火缭乱了眼。
长乐拉起尚明宫的手,倚在她的肩上,欢悦的道
“姐姐,是不是很漂亮?今天是七夕节,这个时候的烟花才是最美的,长乐希望姐姐可以早日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噢”
回宫时天色已晚,尚明宫偷偷溜进自己的寝殿,一道身影堵住了去路。心下一惊,知道不好了,抬头果见公子拓一脸阴沉的站在面前。
“还知道回来,你可知私自出宫是死罪!”
尚明宫惊讶的望着他,随即缓缓的低下了头
“对不起……”
公子拓叹了一口气,目光缓和
“想出宫为何不跟我说呢?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快些回去换洗好,别叫旁人发现了。”
“嗯”
事情还是没有遮住,翌日便被太后召了去。
刚进门,太后苛厉的声音便传来
“跪下!”
“不要忘了你的本分,私自出宫,你的胆子可真大啊,尚明宫,哀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学会安分守己!”
尚明宫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小脸上满是慌张
“太后,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太后怎样责罚,奴婢都无怨言!”
“哼,哀家知道你还没有那个本事能出宫,这宫中若是一日不整,王法何在?给哀家传召长孙府的大小姐长乐!”
“太后,不关长乐的事,都是奴婢的错!太后你罚奴婢吧……求您了”
以儆效尤,尚明宫知道这次逃不过了。
最后,是公子拓背了罪,仗责三十,禁足了一月有余。
太后气的怒火中烧,那目光似乎能将尚明宫戳出一个洞来。
长乐眼角挂着晶莹的泪,咬着银牙,看着跪在地上的公子拓,一阵阵的啜泣着。尚明宫静静的站在一旁,神情分不出伤悲。
在棍子落下去的瞬间,突然,尚明宫俯身向前,挡在了公子拓的身上。
“给哀家一起打!”
不一会儿,尚明宫嘴角就多了一丝血色,公子拓隐忍住背上的痛,将尚明宫护在身下。
两行清泪从尚明宫脸上缓缓流下来。
“没事的,我不痛……真的……”
“住手!”在公子拓倒下的那一刻,太后喝止住了。
最后,只剩下尚明宫一人,衣衫侵湿,不知是汗还是血。
“今日,就当做一个小小的教训。你该时刻谨记你的职责所在,你身上背负的血债,只有等你为我完成了所有的事之后,才是你真正的新生。”
“还有,拓儿也大了,该是将皇位传给他的时候了,你下去准备准备,等他禁足出来后,便是传召之时。”
转身之际,飘来太后幽幽的话,似是无心,却字字诛心“历代君王最输不起的就是情字,红颜只会祸水,成就霸业需要的是雄图伟略的智慧和一颗狠绝的心”
“奴婢知道怎么去做了。”
尚明宫脸色惨白,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了
“嗯,下去吧。”
眼睛被刺的有些疼,尚明宫用手遮住了阳光,姿势有些颠簸的走在长长的鹅卵石上,脚也硌的生疼。
所有的人都说尚明宫无情无义,公子拓被囚禁的那一个月,她从未去看过他,更没有叫人带过只言片语。反倒是安岑溪,闲来无事时,尚明宫便会带上从西域进贡的奇茶去同他一齐赏欣。
“你为何不去看看他呢?毕竟他是为你受得伤,这样他……”
“快些喝吧,凉了茶的特异之处就品不出来了”
“明宫……”
“这些天长乐都有去看他,没什么可让我操心的了”
安岑溪拦下尚明宫手上的动作,语气生硬道
“可是长乐不是你!宫里的人都在背后说什么你不知道吗,还是因为这些流言蜚语你怕了?”
尚明宫放下茶瓷,淡淡道
“看你样子也没心情品茶了,太后那边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明宫!”
第七章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尚明宫揉了揉眉心,窗上晕开了一层层的烟花倒影,后来自己背负的债孽越来越重,想到从自己手上流逝的那些生命,再也不仅仅是愧疚那么简单了。
公子拓登基的那天,举国欢庆。
长孙府的次子长言平定了匈奴,大捷而归,却是不要任何嘉赏,当着满朝官员的面,句句浑厚有力,
“还百姓安宁,是臣之本分,微臣只有一事需皇上允诺,请皇上赐我大姐一个名份。”
“爱卿的要求的确不过分,可是,爱卿认为朕为何要答应你呢?”
长言脸色微沉,不卑不亢道
“难道我大姐怀了皇上的子嗣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朝堂下像是炸开锅的沸水,议论声不绝于耳
公子拓斜眉入鬓,如墨玉般的瞳仁里闪过一丝诧异,眉头微微紧锁“若事实真如长言爱卿所说,朕定不会让朕的子嗣和长乐名不归言不顺的流落在外,但倘若爱卿所言未能证实,这罪……”
“那就请皇上证实,若是臣所言有半点虚假,任凭皇上责罚。”长言抱拳而立,似是铁了心的力求要为长乐讨回公道。
……
“那个长孙府的千金可是转眼间就成真正的凤凰了,不过你说这子嗣怎么说怀就怀了呢。”
“嗤嗤,这还不得要看皇上的心思,俘获了君心你说还有什么不可能,你再看看那个尚明宫自小待在皇上身边,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最后不还只是个侍婢”
“这可不一样,人家长孙府家可是三代功臣,这天下有一半的汗马功劳都是长孙家的,再说了,她肚子里今后流的可是皇室的血脉”
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宫女,脸色微红“没想到皇上也会这么风情呢”
“嘘,你声音小点,给别人听去了,看你怎么办!”一旁的宫女抬起头四周看看,招了招手,
“赶紧走吧,我们还的去尚衣司那去”
待两道身影消失后,尚明宫拂开身边的树枝,才发现手上不知不觉被划开了一条痕,鲜血欲滴。
“明宫,今后皇上不会来这了。太后请了专门的太傅来。”安岑溪看着心不在焉的人神情担忧道
“哦,”尚明宫放下手中的书,眼神飘忽。
“你要是有什么话,就应该当面跟他说清楚”
“没有啊,不来也好,太后那边够我忙活的了”
尚明宫朝安岑溪微微一笑,语气轻柔的说着,顿了顿,
又道“还要恭喜长乐呢,我都没来得及祝福她,你看我应该送什么给她呢,她好像什么都不缺啊……”
“够了,明宫!你以为这事就那么简单吗长乐怎么就突然怀了他的孩子?你一点也没有想过吗!为什么长乐会缠着你,带你出宫,让你教她诗书女红,她一个堂堂千金会连个教书的先生都没有吗!”
尚明宫笑容越来越淡,“别这样说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她会故意带你出宫再去告诉太后,不知道她会在太后处罚你的时候无动于衷,不知道她会爬上他的床!”
“安九,你够了,够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你走吧,我一个人静静”
尚明宫苦涩一笑,那是他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注定是要纳妃的,有皇嗣也只是早晚的事。
可是,怎么偏偏就是长乐呢。
尚明宫接的第一个指令便是除去长乐的孩子。功高震主,长孙府近年来名声越来越大,而长言又刚刚立了军功,更是深得民心。太后容不下一个怀有危及皇位的孩子出生。
尚明宫永远也忘不掉,他亲眼看着那个孩子胎死腹中痛绝的眼神,她的手里还端着太后赐的堕胎药。
长乐还没来得及喝,刚递到唇边身下一滩血就流了出来。为什么偏偏他进来的这么巧,刚好看到了现在的样子。
尚明宫跪在一旁,百口莫辩。
公子拓一脚便踢翻了尚明宫手中的汤,滚烫的水全部洒翻了手上,疼的锥心。
“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尚明宫,你哪来的胆子!”
第一次,公子拓在尚明宫面前发这么大的火,怒气冲天的朝着尚明宫嘶吼着,声竭力嘶。
“你给我滚下去!宣太医,快宣太医!”
尚明宫捡起地上的碎碗,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眼中痛处欲绝。
直到太医到时,尚明宫一直跪在地上,整个人目然一片。
“回禀皇上,这汤中……汤中……”
“说!”
“烫中含有烈性极强的堕胎药……”太医顿了顿又道“可长姑娘的胎位已经过了安稳期,再怎么也不会刚喝完便流产……”
公子拓神色暗淡,“究竟为何这么快以致流产?”
“大约是因慢性药物而致催产,而且应该有段时间了”
说着,环顾了房里一圈,最后停在了长乐身上佩戴的香囊
身边的丫头会意,立即拿起香囊递给太医。
太医闻了闻,打开了香囊,是一张黄色的平安符,和一些细碎的粉末。
“禀皇上,这是茉莉花和合欢花捣碎后的花粉,还有……还有一些麝香。”
公子拓龙颜震怒,“这香囊哪来的?”
一旁宫女唯唯诺诺的开口道“皇上,这是尚明宫去大理寺上香为小姐求的平安符。”
闻言,公子拓一手夺了面前香囊猛地将手中的香囊砸在尚明宫身上,冷不防的吓了她一惊“是不是朕太纵容你了?谋害皇嗣你有多少命也抵不过!”
尚明宫闭上了眼,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奴婢愿意领罪”
“为什么不解释呢?”公子拓逼近尚明宫,四目相对时,尚明宫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还能怎么办,告诉他,其实都是太后的意思?
尚明宫闭上眼凄惨一笑,“希望奴婢的命能为小皇子超度一程”
“你还是我认识的尚明宫吗?一个安岑溪就能让你忘记以前的事,朕当初被禁足时你可是成天的去看他,怎么不在乎自己的命了,也不为他想想?”
公子拓笑着退开了,目光悲怆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拖累他吧?尚明宫!”公子拓一字一字道,尚明宫身体像是被灌上了铅,怎么也动不了了。
“请皇上赐罪”每一字不是砸在公子拓的心上,而是绝了自己的路,和他的路。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我与君同生,长伴也陌路。
公子拓衣袖一拂,转身再无留恋的离开了。
“尚明宫谋害皇嗣,论罪当诛,念其多年苦劳,杖责一百,即日起押入慎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