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关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我像一个久离家乡的孩子一样思念父亲，老人家已经故去12个年头了。
一直没有着墨，似乎浓浓地思念还没有化开，不知如何落笔。
今是重阳，母亲在老家，电话里说起了父亲，很是思念，默默然无法言语，凝噎。
在我接近四十年的记忆里，父亲的形象不够伟岸，但父亲的爱却十分浓郁。岁月的流逝，这种爱始终没有淡去。
母亲时常谈起，父亲对我们的好。
父亲不够长寿，没到七十岁就溘然而逝了。短暂的一生经历了诸多的磨难，八岁的时候奶奶因为难产去世，四十岁的时候文化大革命把他打成右派劳动改造，六十九岁的时候病魔折磨了他两年多才带走他的生命。
父亲是个非常硬气的人，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就他一个儿子，期望很高，父亲很争气，18岁高小毕业就参加工作了，文革的时候甚至做到县银行的副职，风头一时无两，也就是因为这个，文革受到冲击，被送去挖了一年多的河道，依然不愿意低头。回来的时候，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
文革结束后，平反了，也不愿意再出去工作，在家务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母亲说，也就是从文革开始，父亲成了个酒鬼，一辈子难以诉说的苦楚都浇在了酒里。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四十多岁了，所以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好酒，直到生命的终结也没有离开过酒，每年祭日，我们兄弟几个依然会带上几瓶酒洒在坟头。
拿笔杆子的人，务农总是使不上力，刚回家的几年里，家里日子过得很是紧巴。慢慢地，习惯了一切，父亲还成了村里的庄稼能手，再后来，大哥姐姐他们成年了，父亲的担子才算小了一些。在农村里，有高小文化的父亲就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了。父亲也非常的热心，几乎半个庄子的春联都是他写的，后来还被推荐为村干部。
父亲的话语里有很多经典的事情，现在我还讲给我的儿子听。
小时候，我问父亲，天上打雷是怎么回事？父亲说，那是老老天爷给小老天爷开山炸石头盖房子。儿子问我爷爷为什么这么说呢？我说爷爷很爱爸爸，要像老老天爷爱小老天爷那样爱好自己的孩子。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还是点了点头。
初中的时候，我的成绩很差很差，中考没有考上理想的高中，复读了一年还是没有考上，父亲虽然失望，但还是鼓励我，让我继续上学。那是一个傍晚，我和父亲在棉花地里除草，中考的成绩刚刚公布，名落孙山的我跟着父亲在家里干活。
父亲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很大的飞机来家里接我，你在飞机上朝我招手。”
我有些无法理解父亲的话，他又进一步解释说，我是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大学的。于是，暑假刚过，我又背起行囊去复读。实在是无脸见人，一年后我还是没有考上县里的中学。要拿很多钱才能上县一中，父亲决心送我去读。开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家里能变卖的东西几乎都卖了，揣着三千多块钱，在一个阴雨天的下午，父亲送我去县一中报名。一中在县城的后山上，父亲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没有打伞，地上有些滑，父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抬头看到父亲耸动的肩膀，佝偻着的身体，心里突然无法预料的一疼，疼彻心扉的感觉。我喊住父亲，不上这个学校了，回我考上的王寨中学读高中，我告诉他，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父亲在我的肩旁上拍了拍，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直起了有些佝偻的脊背。后来，我考上了大学，父亲很是兴奋，醉的一塌糊涂。
父亲有一个愿望，要买一辆轻骑摩托车，这样我在县城上学工作，他就很方便去看我。可是直到他去世，也没有舍得买。后来，我把这个事情讲给姐姐听，父亲殡葬下地的那天，姐姐给买了一个纸糊的摩托车烧了，期望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他可以骑着去看我们。
父亲对我们一点也不严厉，很少生气，总是用说理的方式来处理父子之间的关系，哪怕再生气也从来不会动我们一个手指头，似乎我的记忆力根本就没有他生气的样子。父亲好酒，但从不赌博。三哥则不然，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一次输掉了一年的积蓄，实在气不过的父亲找了一根把棍子放在门口，说是要打三哥，三哥找来了邻居劝说，父亲说我压根就没有想打他，只是吓唬他一下。效果还不错，老三从此不再赌博了，因为他也从没有看到父亲生气到那种程度。
父亲几乎没有什么爱好，除了酒。中午和晚上必喝，哪怕一点菜也没有。母亲就给父亲准备了一个箱子，里面经常留一些好吃的零食放着，预备着他喝酒的时候当下酒菜。父亲却总是拿出来给我们分享。后来母亲锁上了，只在父亲喝酒的时候才拿出来一点儿，父亲还抱怨了很多次，孩子们都没得吃了。家里经济不好，母亲是担心父亲喝酒没有下酒的菜肴。父亲去世后，母亲从来不去父亲的墓地，只是在家一遍一遍的整理父亲留下的衣物，很多都已经烧了，拗不过母亲，还是留下了一件呢子大衣，是父亲文革刚回家时母亲给买的，都有些破了，补了好多个补丁。
在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年，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了，长期的酒精考验，让他的肝脏无法承受，肝炎、肝硬化直至肝癌。但依然无法戒酒，那时候已经有了严重的酒精依赖症。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他坚持快走，每天天还没有亮就拎着鸟笼子出去快走，围着村子转上几圈回到家刚好吃早饭，他说他要坚持到我结婚，但最终还是没有达成愿望。父亲去世的时候，右眼一直无法闭上，姑姑说是因为老幺还没有结婚，他合不上眼睛，我过去边告诉父亲我回去就准备结婚边用手抚摸他冰凉的脸庞，把他的眼睛给合上了。第二年我结婚了，带着爱人到父亲的坟前跪着兑现一年前的承诺，微风吹起树叶，哗啦啦地响，似乎是父亲的回应。
父亲的形象再平凡不过了，父亲的爱却是我的动力，我总感父亲肯定在另外一个世界里默默看着我，默默地鼓励着我，就像我上学的时候那样。现在我已经是一名十岁孩子的父亲了，父亲的爱会在我的身上一直延续下去。
重阳思父，父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