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陌忘芊
我是阿芊，世间众多捉妖师中的一个。
我遵守对慕容颜的承诺，把她的孩子慕容澈送往天山。那孩子生得极其俊美，容颜稚嫩中却不掩五官精致，眉间一点朱砂痣，眼睛澄澈，目光如水，眉眼很乖，仿佛知道了他的身世一般。
唯独临走的时候，他却“哇”的一声哭的异常惨烈，让我听了也觉得肝肠寸断。可我不敢回头，既然总要离别，那就断的彻底一点比较好。于是我一咬牙，转身走了。
我是一个孤独的人，孤独的生活了这么久，早已经习惯一个人了。慕容澈的到来带给了我很多的欢喜，可我知道，这欢喜不能持久。所以，我还是走的远远的好。
回到我的客栈，接连发生的这些事情着实让我有些疲倦，于是我闭馆修养了一段时间。其实呢，是在研究我家的祖传秘方，红烧肉。
等客栈再开门的时候，街头巷尾流传着的都是从我的“逍遥”客栈里传出的秘制红烧肉的气味，十里飘香。于是我的生意倒是好了许多。
【一】
可是那日，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却来到我的客栈抢了客人的肉逃走了。真是太岁头上动土，看样子是活的不耐烦了。我跳到窗外，追着他从街头跑到巷尾，最后抓住了他。
我揪着他的衣领说，你个小毛孩子，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偏偏学人家偷东西。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我却不说话。我却忽然觉得他很眼熟，脸上的尘土却掩盖不住绝美的容颜，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好吧，看在你颜值这么高的份上我就放过你好了。我摆了摆手，对他说，算了，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走吧。
于是拍了拍手准备走人，可是走到巷子深处的时候却发现那小孩儿还在身后。我转过头对他说，喂，我都放过你了，你怎么还跟着我？
他有些委屈，小脸一皱，小声说道，我，我没吃饱。
我的天，我拍了拍脑袋，一个吃货的我怎么拯救一个吃货的你。好吧，遇见你，算我倒霉。我领着他回到了客栈，给他洗漱好，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又做了一份红烧肉给他。猛然一瞥，却发现，他的眉间不知何时多了一点朱砂痣，若隐若现。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没有名字。
我忽然想起了慕容澈。可是，我与他不过分别两年，当初的婴儿如何能与眼前这名俊朗的少年联系起来。
于是夜晚，我抵不住心底的疑惑，趁着他熟睡的时候，一个人连夜骑马赶往了天山。才知道，那人果然是慕容澈。
慕容颜当初把灵力封印在他体内，可是他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强大的力量。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他已成长为十六七岁的模样。
在天山，他是一个异类，是人与妖结合的异类，也是令天山妖族蒙羞的存在。慕容颜的父母看见他只会更加伤心，所以，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教他法术，没有人和他在一起。
原来，这两年，他很孤独，和我一样。
我匆匆下山，回到客栈。却发现他一个人醒了过来，坐在窗边对着云海发呆，月光从窗户漏进来，照在他美丽而稚嫩的脸上，那颗朱砂痣更加明显，我忽然很心疼他。
你怎么不睡？我问。
他说，忽然醒了，就睡不着了。
我轻轻抚摸他的脑袋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二】
慕容颜临终前把慕容澈托付给我，我本当尽心尽力照顾他，可是最终却嫌麻烦把他送去了天山。得知他这两年过得很不好，我也觉得十分愧疚。
于是，我答应让他留在了我的客栈里。
我对他说，从今天起，你就叫慕容澈。按辈分来说，你得叫我姑姑，可是看样子你也比我小不了多少，喊姑姑都把我喊老了，还是叫我芊姐吧。
慕容澈乖乖的对着我鞠了一躬，说，芊姐好。
我抚摸着他的脑袋说，嗯，阿澈乖。
他忽然对着我眨了眨眼睛，说，芊姐，我饿了。
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无奈转身进来厨房。说实话，那一刻，我是有些后悔让他留下来的。
不过，除了吃的有点多以外，阿澈他还是很乖巧的。心情好的时候，我偶尔会教他一些法术，他也学的很快。
那天，他看到了我腰间的铜钱，很好奇的样子，对我说，芊姐，这个是什么？像是铜钱，又好像与普通的铜钱不一样。
我对他说，你别忘了，你芊姐我可是捉妖师，这个呢，则是象征着捉妖师的铜钱，捉到的妖越多，铜钱也就越多。
他忽然咯咯笑起来说，芊姐那你好笨啊，怎么才有两枚？
我追着他说，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敢说你芊姐了，看我不打你，今天中午别吃饭了。
他跑着冲我做了一个鬼脸，说，芊姐，我错了。
的确，慕容澈的到来给我这里添了许多欢愉，我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孤独。有时候看着他调皮捣蛋的样子也会忍俊不禁，赫赫的笑起来。
慕容澈总是对我说，芊姐，你笑起来的样子好看，应该多笑笑。
我立马收了笑脸，说，哼，笑多了容易长皱纹。
【三】
最近这些日子，城里忽然安静下来，据说这城中有许多年轻男子被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妖掳走吸了精气。所以来我客栈里的人也少了许多，生意越发不好做。
平日如果是我一个人也就罢了，可如今平添了这么个小吃货，再不想想办法估计我们俩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正在这时，一个道士走了进来，我赶紧走过去招呼他。他大约三十七八岁的模样，虽胡子拉碴，但却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我看的有些愣了，慕容澈在旁边说，芊姐，你流口水了。我这才反应过来，走过去说，哎呦喂，这位道爷来点什么，本店特色红烧肉，二锅头。
那道士却抬都没抬头，冷冷地说，给我来碗面，两斤酒。
果然这世上长得好看的人都是高冷的，我悻悻地去给他准备。上菜的时候，他抬头，猛的瞅见我腰间的铜钱，惊讶地说道，你是捉妖师？
我立马捋了捋头发，说，嗯，正是在下。
他看着我说，最近城中妖气肆虐，不少男子被妖掳走，你却如此安之若素，置若罔闻。
我对他说，喂，老道，不要拿你们那一套死板的标准来约束我们捉妖师，我可不吃你们那一套。要我捉妖，第一，看心情，第二，看银子。
捉妖的道士与我们捉妖师虽然都以捉妖为己任，但是本质却大大不同，他们大多自诩名门正派，为了江湖正义而捉妖。在他们的眼里，人妖殊途，只要是妖，都应除之。
而我们捉妖师则不同，我们尊重每一只妖。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妖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一样，也有他们的规矩。当然，如果有妖破坏了规矩，扰乱了人间，我们还是会尽自己的本分的。
于是我对那道士说，看来以你的法力是打不过那只妖吧，我今天心情好，若那只妖果真危害世间，我便助你收服她好了。
慕容澈在一旁听了倒好奇起来，芊姐，我也想捉妖。
我拿筷子扔过去，说，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是去玩捉迷藏吧。
【四】
慕容澈失踪了。
一开始我以为他真的在跟我玩捉迷藏，可是当我拿出他最喜欢吃的红烧肉来引诱他时，他居然也没有出现。我才确定，慕容澈是真的失踪了。
那道士说，一定是被那只妖掳走的。
于是，更加坚定了我要收服那只妖的决心。那道士领着我来到一片很大的竹林，说，那只妖就住在这里。
我有些惊讶，他怎么会知道，又一想，或许是追这只妖追的时间长了，所以知道她住在这片竹林。
竹林里烟雾缭绕，又极大。我与那道士在里面兜兜转转了好久，也没能找到慕容澈的身影。
我累的走不动了，坐在地上对那道士说，喂，我可是个路痴你到底能不能找到路啊。
那道士拿出能查到妖的踪迹的罗盘，深情严峻，说，就是这附近了。
在我们困在竹林里的第三天，我们找到了慕容澈。他被点了穴道，不能说话，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里眼睛止不住的惊喜。
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位女子，身披淡绿色的翠水薄烟纱，极为淡雅的装束，看容貌不过二十左右，可是却满头白发，风吹过，银丝掠过衣衫，稍显单薄，也含有一丝悲凉。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她抢先一步冷冷的对那道士说，莫子兮，你看，要是我们的孩子还在的话，估计也有这般大了吧。
什么？孩子？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那道士。而他却没有看我，只是对着那女子说，妖女，今天我来就是打算收了你，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她说，莫子兮，就凭你那点道行。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不是要维护这天下的正义吗？我就偏要让这人间生灵涂炭。这世上的男人全都是负心汉，全都该死。
说完，她掐住了慕容澈的脖子，慕容澈被她点了穴道，说不出话来，可额头上却爆出了青筋。我大惊，立马拿出赤练箭，还好临行前看了眼《捉妖日记》，随便找了件法宝出来。
可是慕容澈在她手中，我不敢轻举妄动。而莫子兮却不论这些，打向那女子的招式招招毙命。
她一边挟持着慕容澈，一边对着莫子兮的招式，我看着她的法术，远在我与莫子兮之上，即使我们两个人合力，也未必能将她制服。
眼看慕容澈越发难受，我怕他坚持不下去，于是对那女子说，喂，我求你放了他，我愿意做你的人质。
莫子兮却说，别过去，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我看了一眼慕容澈，说，不，我愿意以我的命换他的命。
慕容澈在她手中，我根本施展不开自己的武功。等她放了慕容澈，我在她身边，也好想办法对付她。
她想了一下，推开了慕容澈，转身挟持了我。慕容澈咳嗽了两声，然后看着她说，莘姨，不要伤害芊姐。
那女子却说，你们两个人之中只能活一个，你们谁愿意替对方死？
我愿意。我和慕容澈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我的眼泪忽然流了出来，看着他，有些欣慰，果然平时的红烧肉没有白喂，养个小孩儿倒真比养只小猫小狗还是要强一点的。
那女子忽然低头不语，似在思忖着什么，然后转过头看着我说，姑娘，你真幸运。
说完，她却出乎意料地放开了我，转身走向莫子兮的方向。
似乎不妙，我见她暗自运用全身的功力凝结于掌心，于是大喊，莫子兮，小心。
可莫子兮却来不及躲，只得强接。只见她重重一掌拍在莫子兮的胸前，莫子兮顿时被击的后退三尺，吐血倒地。
她说，莫子兮，我好后悔遇上了你，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吗？可我总下不去手，这一掌，是你欠我们的孩子的。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她说完这些话，走到慕容澈那边。我紧张的说，阿澈。
而她却转身看着我，留下了一个苍凉的笑，将毕生功力传给了慕容澈。
然后，一点一点，灰飞烟灭。
临死前，她没有看莫子兮。如果她看到莫子兮为她流下了眼泪，她不知道还会不会后悔来这人间一趟，体会这爱情的苦与悲。
【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有些吃惊。大约是我已经做好了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而敌人却已烟消云散了。
正当我准备拍拍手走人时，慕容澈却哭着给我讲了她的故事。
她叫端木莘，生长在武当山角下那片竹林里。她在那片竹林里呆了整整五百年。那时候，莫子兮在武当山还是小道士，每日在山下挖竹笋。
她遇见了他，只觉得好玩。她每日修行法术，那些竹笋，是她修炼成的，却全被他挖了去。
后来当莫子兮修行圆满下山历练的时候，端木莘便幻化作了人形拦住了他。
一个是活泼灵动的少女，一个是木讷呆板的道士。是的，他们相爱了。而后结婚拜堂成亲，一切都顺理成章，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着。
端木莘爱着莫子兮，生怕他知晓她妖的身份而抛弃她，于是小心翼翼的伪装着自己，而莫子兮因为太过爱她，因此疏于防备，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生产那日，端木莘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身份，露出来了原形。
而莫子兮的父母就是被妖杀死的，因此他才上山学习捉妖的道术。而如今发现身边朝夕相处的人竟然是妖，一时接受不了，因她对他的欺骗隐瞒，怒火攻心，竟一气之下摔死了他们的孩子。
端木莘在那个晚上，一夜之间白了头，风凛冽地刮着，吹起她的白发，映出她发红的眼角。
她说，莫子兮，你爱我吗？
莫子兮说，你是妖，我怎么会爱上一只妖。
端木莘说，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他说，可妖总归是妖，你们的本性就是恶的。即使今天不作恶，难保明天你不会。
端木莘笑了说，你总是说人妖殊途，你说我是作恶的妖，我便作恶给你看。从此以后，她便成了人们口中杀人不眨眼的女妖。
可慕容澈说，莘姨她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大抵是她把慕容澈当成了自己那个一出生便夭折了的孩子。而城里那些失踪了的男子，也只是被她困在了竹林里，并未伤及姓名。
她其实是一只那么善良的妖，却被莫子兮逼成了这副模样。由爱生恨，可即使如此，她也并未做过一件坏事。她唯一的坏事，大概就是在武当山下，拦住了莫子兮的去路。
最后那日，她或许是厌倦了这样你追我赶的生活。莫子兮不放过她，她却狠不下心来杀了莫子兮。
最后遇上了慕容澈，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慕容澈也是人与妖结合的异类。于是一下子想起了她那个夭折的孩子。她把法术传给了慕容澈，实则也是想对她的孩子做出一些弥补。
她是倦了，累了，对这个世间再无任何留恋。所以，离开了。
【后记】
在客栈的屋顶上，我与慕容澈坐在一起吹风。
慕容澈抬起头看着漫天星光，对我说，芊姐，你说，莘姨也在天上吗？
我说，是啊，她变成了星星在看着你呢。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那芊姐，你说莫子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莘姨呢？
我沉思，想起了莫子兮那日留下的眼泪，过了好久才说，我想他是爱过的吧。
慕容澈歪歪脑袋说，那么她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看，连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可是这世人偏偏不懂。世俗的枷锁，刻板的教条却扼杀了人爱的天性。
我爱你，只是爱你，跟你是谁本没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听说，五台山上再没有一个叫莫子兮的道士。而人们却总是在路上看到一个失明的男子，拿着酒壶，询问着路人，他的娘子何时归家。
“客栈”系列的第四个故事新鲜出炉～撒花～
男主角登场～你们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