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行:
您认为赵丽宏所说的孤独真的是你的孤独吗?
阿多尼斯(薛庆国翻译):
首先,赵老师所说的那一切都很有意义,很有启发。
但是,同时我要说的是,对于我来说,孤独是我表达对这个世界爱,表达我和我的朋友亲近的一种最好方式,有时候我需要这么一个瞬间,需要自己感受孤独的瞬间,孤独把我像种子一样播撒到人间,播撒到我的朋友之间。
王理行:
那么第二本书是怎么命名的呢?我当时从诗选中选了两句诗,薛庆国选了6句诗,一共是8句诗,然后我在微信里面发了十几个朋友圈,征求大家的意见。
大家问我的时候,我一概不做回答,我不想让自己的想法影响他人的选择,到最后,根据读者投票的情况,我们经过综合考虑,选中了那一句,“我的焦虑是荒山上的一束火花”,当时一看这个书名好像太长了一点。
后来,我们觉得荒山这个意象非常好,最后不得不忍痛割爱,变成了现在的叫法,“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
那焦虑其实也是世界的人们普遍的一个状况,记得一年前,我要送阿多尼斯上火车以前,我们在咖啡馆聊天的时候,阿多尼斯先生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生活越来越艰难了,尤其是对年轻人来说。”
所以,这位80多岁的高龄的老人,其实还在一直关注着整个社会,关注着年轻人。那焦虑成为这样一个普遍的状况,许多人都会有所反应,那我想问赵丽宏先生从阿多尼斯的诗中读到焦虑了吗?
赵丽宏:
阿多尼斯是一个非常从容的人,我跟他交往的时候,也不会感觉到他焦虑。
但是我想所有伟大的诗人都是焦虑的,因为我们面对这个世界,不如人意,我们遵循的真理和理想,也许和现实有很多距离,然后我们就是在这种追寻、挣扎的过程中感受到一种焦虑。作为一个诗人,他可以把这个焦虑转化成美妙的诗歌。
阿多尼斯经常使我想起屈原,我觉得诗人在不断地提出问题,也许他给不了答案,阿多尼斯也是一样,他是一个不断向世界发问的诗人,你们读他的诗可以感受到他无时无刻,每一句诗都在诘问这个世界,诘问这个社会,诘问大自然。
这种提问的本身,我觉得就有无穷的智慧包含着里面,他并没有给出答案,但是他在不断地提问。
这种提问让人感受到一种焦虑,他有很多问题要解决,我们作为人类,面对这个世界,我们还有很多没有想通的问题,这个答案是什么,他也许不能给大家,但是我们读他的诗,我们能感觉到阿多尼斯对这个世界的思索,对阿多尼斯我是由衷地佩服,说他是伟大的诗人,一点也不为过。
我读他的诗,每一首诗都给我启迪,我觉得阿多尼斯可以把他感受到的任何一种思绪、任何一种思想都表达得与众不同。
也许,这些诗都表达了他的焦虑,都是他对世界的诘问,提问,但是我也读到了一位诗人的智慧与从容,他的这种焦虑不是纠结,他是一个伟大的思想者,对这个世界不断提问。
王理行:
我想请阿多尼斯对年轻人谈一谈焦虑是什么?
阿多尼斯(薛庆国翻译):
首先,让诗人谈诗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让诗人谈自己的诗,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勉为其难回答你这个问题。那么,焦虑对于我来说呢,是一种只有人这种动物才有的一种体感,其他各种动物都感受不到焦虑,只有人经常感到焦虑。
而且,人在各种动物里面是唯一能够脱离自然、创造历史的一种动物,而其他的动物只能够终其一生生活在自然之中。所以,人从一开始就被抛掷到未来,而未来其实就是一种未知的焦虑。
那么,刚才赵丽宏老师所说的人生的问题与答案的关系,那么我认为对于人来说,更容易的是给出答案,从历史之初到现在,人类创造很多难题,似乎很多问题也给出了答案,但是他们所有给出的答案都被更新的更大的问题所超越了,所以人的真正的价值在于不断地对自己的存在对自己的生命对世界提出更新的更有意义的问题。
王理行:
追求自由是人的天性,那么阿多尼斯在自己的诗歌创作中,他在他的生活当中,一直在不停地追求自由,甚至为了追求自由,付出过巨大的代价,因为他曾经因为追求自由坐过牢。
那么,诗人生活在社会当中,他必然在追求自由的过程中会受到种种的限制,那怎么样能够在社会有很多限制的情况下去追去自由呢?
那么这个问题,我想请三位嘉宾谈一谈,与大家交流一下人生经验,先请赵丽宏先生。
赵丽宏:
我觉得我们生而为人,非常重要的就是要有一点独立的思想,要追求理想,追求真理,在阿多尼斯先生《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里面的诗句,我可以感受到这是一位为了自由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诗人。 因为追求真理,我们改变了自己的方向……不同的国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自由,阿拉伯民族有自己追求的自由,欧洲有欧洲追去的自由……
阿多尼斯(薛庆国翻译):
那么,如果让我谈论阿拉伯世界的自由,我可以说长篇大论,但是让我谈论其他的文化,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去谈这个问题。
伟大的诗人兰波曾经说过,自由本身也应该是自由,那我愿意谈一谈我们阿拉伯民族对于自由的问题。
我们大家都知道伊斯兰教是一种宗教,首先我尊重伊斯兰教,我认为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宗教,自己的自由,但是当把自由强加于人们,那这种自由就变成一种专制,这种专制我们是反对的,那么我们阿拉伯民族恰恰是把个人自由强加在社会所有人身上……
让这个问题更加复杂的是西方的人,我说的不是西方的人民,而是西方的某些政治家,他们目的是为了让阿拉伯人民边缘化,从而更容易被控制……
这个世界对自由的定义有各种说法,正如这个世界对上帝有各种定义一样,但是对于我来说更重要的不是去玩弄辞藻,而是不要去压迫别人,不要去欺负别人,不要成为别人进步路途上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