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地点在H大的一栋宿舍楼下,屠柒开着警车乌拉乌拉地一个甩尾漂移,横刹在围观众人眼前。崔符淡定地松开安全带,从副驾上出来,看都不看某个一脸炫耀等着他夸奖崇拜的傻叉领导。屠柒并不是警校毕业,后来入了这行完全是逼不得已,而巧合的是他大学正是在H大读的,更巧的是他一下车就看见了他们当年的辅导员——人送外号“地中海”。
“孔导,你还记得我么,小屠啊!”屠柒走过去,一脸他乡遇故知的热切表情跟满脸茫然的辅导员握手,明明已是深秋,那人的额头上却蒙着一层细密的汗珠,眼光散乱着,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屠柒觉得不对劲,又凑近了一点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孔导?”孔导被他一晃才突然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样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屠、屠……”屠柒好心提醒他:“屠柒。”孔导强自镇定地咽了一口唾沫,开口说:“跳楼的是我们院大三的一个女生。”屠柒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我去看看。”说完朝现场拉黄线的警员晃了一下证件,就带着崔符上楼了。
“我靠,什么味道?!”宿舍楼的顶上是一个大晒台,平时一扇铁皮门从没锁过,屠柒一推开门差点被一股腐臭味熏个跟头。崔符轻轻地在后面托了一下他的胳膊,不动声色地侧过身体走在了前面。屠柒天生嗅觉灵敏,东闻闻西嗅嗅发现味道是从一个蓄水池里传出来的。他招呼了崔符一声,两人几下攀上消防梯,往池子里一看,差点没恶心得从上面摔下去。只见满满一大池子全是老鼠腐烂的尸体,层层叠叠,数不清有多少只,全部都被开膛破肚,棕黑色的皮毛被血水黏在一起,虽已到了深秋,但也引来了不少苍蝇。崔符蹙眉看了一会儿说:“是相互残杀。”屠柒忍住恶心的感觉仔细观察,确实如此,尸体全搅在一起,有的的老鼠的爪子甚至还在另一只的肚子里。
这已经不是变态可以形容的了,屠柒表情凝重地拿出一个黑色的布袋,抓出一把灰色的东西沿着女生跳下去的护栏下面撒了一趟,见崔符看着他,解释道:“陈年的香灰,如果是恶灵的话……”话未完,香灰线中间就断开了一大截,像是被风吹走了一样。两人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屠柒拿出手机拨下一串号码:“喂?明珠?嗯,有任务了,对,H大,你们俩都过来,我知道他跟你在一起……回去一趟,把旺财捎过来。嗯,我们在楼顶。”
不一会儿,另一辆警车就以同样拉风的横刹停在了宿舍楼下。“头儿,我们……”聂明珠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还有一个人站在旁边,几乎条件反射般地警惕起来。“新同事,崔符。”屠柒抽出根烟,“认识一下。”聂明珠眯了眯眼睛,说:“聂明珠,齐林。”崔符眼光在这个穿着藏青色外套的青年身上看了一遍,又打量了一番旁边一身白衣的人,微微颔首。聂明珠有点不高兴,这人也太没有礼貌了。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屠柒错过身子往后面看:“旺财呢?让它过来。”旺财摇着尾巴欢快地蹦了出来,却在看到崔符的一瞬间被吓得狗脸铁青,叽地一声躲到了齐林身后。“你叽什么叽,你是狗不是小鸡!你给我出来,滚出来——”屠柒恼火地去揪它的耳朵,又往它屁股上踹了一脚,刚好把它踹趴在崔符的脚下。旺财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忍着强大的惧意万分讨好地蹭了蹭崔符的裤脚,吐出舌头傻笑得像只哈士奇:“……喵?”
崔符:“…………”
折腾了半天,旺财终于可以正常工作了。狗鼻子在香灰断开地方嗅了嗅,一路嗅到蓄水池,旺财做了一个想吐的表情,一扭头绕过水池叼了一件衣服出来。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显然是丢弃已久了,在这种大晒台上并不奇怪。屠柒看了聂明珠和齐林一眼,两人默契地扭过身开始谈论天气,又看向崔符,见对方仍然用那种发直的眼光盯着自己,只好苦逼地戴上手套,开始翻查那件破烂儿。这一搜还真搜出了一点线索,“这是什么?”屠柒展开一团揉皱了的小纸片对着阳光看,纸片像是以前包装油腻食物的蜡纸,呈现一种模糊的半透明状,中间部分还印着一个圆形的红色图案。
“这种包装……”一直没说话的齐林伸出食指精确地停在蜡纸前的一厘米,顿了顿飞快地缩回来说:“我以前吃过一种老字号的姜糖好像是这种纸。”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准确性可能还要打点折扣,但是换做嗜甜如命的齐林,他说是姜糖包装那就肯定没错了。
“好吧,晚上再来一趟把三毛带来。”屠柒站起身拍拍手说:”布个阵,别又出什么事儿了。”聂明珠从手腕上取下一串佛珠放在香灰断开的地方,又拿出一小袋朱砂在旁边的地上细细撒开。屠柒小心地把糖纸装进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递给他说:”你和齐林带回去让红荫查查这上面都沾了些什么东西,我去找那个吓得半死的辅导员叙叙旧,旺财也可以滚了,其他人原地解散。”在场唯一的”其他人”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和你一起去。”屠柒斜着眼看这个异常敬业的新同事,脑中条件反射地想起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天雷滚滚的话,再想到对方身后那牛逼闪闪的背景,说话就带了几分调侃:”哟,崔少您用不着这样,小案子而已,您……”崔符往前走了一步,一米八多的身高颇有压力,打断说:”我会和你一起去。”语气僵硬平板,明显不是商量,反而隐隐带着威慑的气势。屠柒向来有点上天入地老子最大的狂气,这会儿被折了锋芒自然不大高兴,但想到以后还要共事而且是自己嘴贱在先,只好嘀嘀咕咕地同意说:”敢命令老子……好吧给你个殷勤的机会……”心里想的却是这人大概在部队里呆太久脑子都呆傻掉了。
屠柒带着崔符在教务处堵到了那位姓孔的辅导员,对方仍然是一副惊慌的样子,看见两人下意识地转身想走。”地……孔导!”屠柒一看见老头那秃顶的脑门差点叫出地中海的外号,幸好舌头及时拐弯没有落下个不尊敬师长的坏名声。孔导见躲不过去,只好停了下来,屠柒三步两步走过去,摆出职业性的微笑:”例行问话,孔导您就随便配合一下啊。”教务处外面的人并不多,但三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已经引起了来往师生的频频侧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我办公室来。”孔导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脸色十分难看。
“坐。”孔导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茶叶罐,打开却发现里面剩些碎渣,只好接了两杯白开水递给两人。屠柒笑着道了一声“客气”,随即清了清嗓子问:“您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孔导眉头皱得死紧,盯着桌子面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颇为艰涩:“十天九个人,全是女学生,从大一到大四都有。一开始是w大学,大四的女学生跳楼,这种事情很常见,就业压力,感情伤害,或者是家庭问题……所以大家只是唏嘘了一下都没有注意,接着是c大,也是女生,不过这次换成了大二,说是晾衣服失足,我们学校强调了一下安全问题,也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没想到第三个轮到的就是我们h大了。”孔导顿了一会儿,抖着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继续说:“和前面两个女生一样的死法,有人说这是自杀心理连锁反应,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是每天几乎都有这样事情发生,w死了三个,c大死了三个,h大……今天也是第三个。”屠柒动了动眉毛,问道:“我注意到您刚刚说‘几乎‘,十天九个人,那中间空出来的是哪一天?”“周三,十月二十四号。”孔导咽了一下唾沫,“死到第五个学生的时候,学校已经开始封锁各个寝室楼和教学楼的楼顶了,每天也严格签到查人数,大家以为这个措施见效,都松了一口气,结果……第二天……”屠柒点了点头,问道:“既然都封楼了,今天死的那个学生是什么情况?”孔导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跳下来了,这个女生叫徐圆,家境好像不错,成绩很一般,平时也没听说她性格有什么不好的。”屠柒眼神闪烁了一下,站起身笑着说:“好吧,谢谢孔导配合,我们想了解的差不多也就这么多了,还有后续情况我们再通知您。”孔导脸色仍然不好,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把两人送到门外说:“如果能帮忙可以来找我,还都是些学生……作孽啊……”最后一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屠柒点点头没有深究。
“哟呵~还是外面空气好!”屠柒瞟了一眼身边跟着人,强烈要求跟着来又一句话都不说,真是个怪人。屠柒忍不住问道:“崔少,您怎么看?”原本就没指望惜字如金的崔大哑巴会搭理自己,没想到对方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他一定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屠柒再次为这个新同事的遣词造句能力默哀了三秒钟,点头道:“对,看得出他原本是想告诉我们的,但最后又因为顾忌什么忍住了。”两人走到停车的地方时现场已经处理干净了,连血迹都没留下,屠柒啧了一声同行们的效率,打开车门说:“走吧,回所里分析一下案情,晚上还要再来,咱们都是劳碌命……”
晚上十一点,特别事务所会议室的窗帘关得严严实实,一盏台灯打下昏黄的光线。“我查了一下,糖纸上确实有恶灵的东西,是怨灵,而且起码是两年前死的人。”蒋红荫把一叠纸发给众人,“上面有所有的分析结果,头儿今天问到什么了?”屠柒嗤笑一声,弹了弹手中的烟灰说:“那老头儿八成是被看到的东西吓傻了,不敢说。”齐林看了他一眼:“他看到什么了?”“大概是怨灵的实体,要不就是今天死者死前奇怪的样子……我猜是前者。”崔符难得点头同意说:“毕竟活人不可怕。”屠柒心中一动:“你是说……老头儿可能认识那个怨灵?”崔符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是不是我们等会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糖纸既然是怨灵生前的东西,我们就可以用这个媒介把它引来。”聂明珠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颇有点老子武功天下第一的意思。齐林不屑地冷哼一声,泼凉水道:“效仿佛祖以身饲魔?”聂明珠好脾气地笑了一下没说话,蒋红荫掩住嘴喔呵呵地打趣道:“酸,真是酸!”齐林瞪了她一眼,屠柒见话题再这样跑偏下去就要跑得都要没边了,连忙打了个手势,蒋红荫见好就收,转开话题说:“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早点收拾了那玩意儿我还能回来睡个美容觉。”说罢朝崔符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可惜崔少不是低头想自己的事儿,就是抬头死盯着屠老大,这媚眼直接飞过他抛到旺财身上去了。屠柒一边嘀咕着僵尸脸美什么容一边推着崔符:“走了走了开车去,别挡路……”
崔符是那种少说话多干事的人,屠柒让他去开车,他就乖乖地去开车,而且开得异常认真。“老、老大……”聂明珠感觉自己的心脏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崔、崔少他、他想想不开吗?”屠柒紧紧地抓着副驾上的把手,心中暗骂老子怎么知道他哪根筋又抽到了拿吉普车当轰炸机开,然而在屠老大的词典里从来没有认怂这一说,嘴硬逞强道:“怕什么?死不了你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还不如人家女人和小孩儿!”聂明珠委屈地看了看在车厢内飘来飘去的小孩儿和一脸淡定地涂指甲油的女人,欲哭无泪,只好抖着声音向齐林寻求安慰:“小、小林子……”齐林本来就有些发青的脸闻言简直绿得发黑了,干脆扭过身子面向黑乎乎的窗外,留给对方一个后脑勺。唯恐天下不乱的蒋红荫吹了吹自己鲜红的指甲,嘲笑道:“还小林子,你以为你是岳灵珊儿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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