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甲板而上,白茶忽然停下脚步,扶着栏杆回望,似是隐隐约约还能够看到那座神秘的山,那个萍水相逢的人。
“喂,你还走不走啊?”后面的人在催赶着。
她回过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迈开细碎的步子,快速地向前行去。清晨的斜辉宛如寂寥的影子低沉地尾随其后。
猛地,船身震荡,在海中溅起一波波浪花,来势汹涌。
白茶未来得及扶稳栏杆,“啪”的一声跌倒于地,左脚掌用力碰撞到右脚踝处,带来一阵酸软疼痛。咬着唇,忍住痛楚,企图靠栏杆的支撑重新站起,却只听一个“咔擦”声,又重新跌落原地。她回头看右脚踝,又摸了摸,已经肿起一大块,红得鲜亮,炖了个红烧猪蹄一般。
船外传来几声鸣枪声,促使船里的人疯狂地往外跑去,挤来推去,无所不用其极,未上船的人亦如此。她只能艰难地挪开右脚,尽力缩在那处,让自己尽量不要占别人的跑道,但尽管如此,也不能避免被踩踏到,硬是连抱在怀中的手臂也受伤了。
不是不害怕,可是这种情况又能如何?别人还尚且在奋力逃生,可顾不得你这个“半残废”的!白茶听着“哒哒”声的渐渐远去,默默闭上眼睛,压抑住溢出的泪水和哽咽声,心里一阵空茫,难道我真的要命尽于此吗?还未想到更多,她就被一股力道拉起,迫使她仰起晕红的眼圈望向上方。但是,她是不是看错了?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
她快速眨了多下眼睛,才终于确定真的是他。强压的泪水开始不听使唤地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心由怦怦跳动逐步安定下来,忽然有了不惧一切的勇气。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忽而笑着,连眼泪都被挤下,说:“你来啦!”
本是很着急的他见此,也不由没好气地回道:“嗯,我来啦。”讲完,也不由笑笑。
一高一低的两人在烽火中笑意盈盈,硝烟袅袅,晕黄了这幅画面。
他又拉了拉她的手臂,可没用,突然看到她右脚踝的伤处,骂了句:“该死!”就猛地背对她蹲地,双手往后做出要抱的姿势。白茶惊讶了一下,但也知道从即从全,忍痛站起一会,扑倒在他的背上。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他抓住她的腿,慢慢站起,而她赶紧套住他的脖子,终于可以逃离。
“抱紧了!”他在向前方跑去之前提醒道。白茶轻轻地“嗯”了声。
很快,他们跑进了七拐八拐的羊肠小巷。
跑得实在颠簸,白茶肚里正翻江倒海,脸色渐渐苍白,呼吸虚弱。可没法子,船外的鸣枪的家伙眼尖地发现了他们二人,喊了句“站住”,见不停,正追赶着。她知道的,他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体力下降得厉害,而后面的人鸣枪的声响越来越近。终是不忍,她目光远眺,假装不在意、轻飘飘地说:“放下我吧,你先走。”
岂料他马上回骂了句:“给我好好待着!”未曾停顿,仍旧“嚇嚇——”“嚇嚇——”地跑着。
眼泪又再一次涌出,晕湿了脸庞,更使他的衣裳湿透,致使她感觉到他的肩膀僵硬了一下。脸上露出甜美的笑,闷闷地“嗯”了一声。
天越来越亮,明媚的阳光照射到二人身上,温暖如初……
“呼呼——”“呼呼——”“怎么样?后面的人走了没?”
她小心翼翼地往后看去,瞄了好几眼,确定无人后,松了一口气,回头道:“没了。”
但他仍不放心,不顾她的反对,坚持出去一探,将她藏在死巷角落一处稻草堆里,才放心出去。
听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在心里重复地祈祷:千万不要出事。
可现实总会给你开玩笑,没多久,白茶就听到几声鸣枪声及一个“扑通”的倒地声响,心脏猛地窒了一下,手指颤抖着挖了一个小洞,透过小洞看到他被从地面上拖走,呼吸瞬间像是被人掐住。
他好像察觉到他在看她,悄悄转过头来,做了个口型:“我没事”。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目所及处。
她捂住嘴巴,无声哭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没事!
不到中午,市上就出了新报,人们都在奔走相告:“死了一个人,是个外国人。”连躲在稻草堆中的她也听到了。
到了傍晚,稻草堆的主人来了,是个慈祥的老奶奶,发现了面脸泪痕的她,也没有赶走她,还好心收留了她几天。直到右脚踝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心里的伤也沉淀到一定的程度,她向老奶奶提出告别,深知她不会要她的钱,只偷偷在床头留了除了路费和食宿的费用后仅剩的十个银元,独自一人带着悲伤,寂寥地离开,只有同样孤单的影子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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