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穆,杨穆,你这是做什么?”张青山脸色煞白,得得瑟瑟地道。
“干什么?这还不明白吗?老实交代问题!”
“问题?啥问题?”
“装傻?那我告诉你啥问题。你是不是总是冒充伟大领袖毛主席?说!”
“我……我没有!”
“没有?哼,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杨穆使了一下眼神,葛长富就离开了座位,检举起张青山来。
“长富,长富,你可不能说假话啊。”
“我从来不说假话。张青山确实总是模仿毛主席,甚至别人管他叫主席他也答应。”
“啪!”杨穆猛地拍了桌子道:“罪大恶极!”
“毛主席是天!毛主席是领袖!你敢冒充毛主席,你就是人民的公敌!”一委员怒道。
“敌人若是还嚣张,就让他灭亡!”又一委员道。
你一句,我一句,不一会儿就拳打脚踢起来。那个夜,折腾到了凌晨三点,才算消停了下来。
张青山擦了擦嘴角,衣服上满是血。他疲惫地望向那透过窗缝的月牙儿,月光洒在他脸上,如寒冷的冰刀割得他生疼。他知道,这一切都该结束了。他苦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真傻,明知道杨穆不会放过自己,却还想着他能给自己留条退路。又觉得葛长富真可恨,这么多年了,自己哪里对不起她,他怎么能背叛自己呢!最后才想到一些自己的不是来。会不会是自己平时说话太刻薄了?会不会是自己的行为举止有点不尊重人了?可能是吧,可是又能怎样呢?能后悔,可能有机会改吗?完了,彻底完了。
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可是不到一个小时,凌晨四点多,他就被豁弄起来了。两个革委会委员一人一只手架着他走,每一次推搡,就是一次钻心彻骨的疼。不一会儿,他就被带到了公社的小广场。小台子已经搭好了,下面摆了不少的板凳,瞧这架势,来得人不能少喽。
“蹲着!”一脚下去,张青山就跪在了地上。他艰难地抬起膝盖,然后一动不动地蹲着,尽管,这样的动作对他的岁数而言已是一种折磨。
六点余分,周遭渐亮,人也渐渐涌了上来。七时许,围观这向阳公社第一次公审批斗的村民就已经满在会场了。
杨穆在人群簇拥中走上讲台。他穿着一身绿军装,严肃而笔挺。
“乡亲们好。向阳公社革命委员会经过长期准备与攻坚克难,终于在我们伟大的工人阶级与农民阶级队伍里抓住了地主阶级的走狗、资产阶级的余孽张青山!为了教育群众,警醒个人,现召开公众审判与批斗大会。”
杨穆本以为这个时候会有掌声,却奈何死一般的沉寂,气氛有点尴尬。杨穆看了看会场,又清了清嗓子,继续读了下去。
“张青山,向阳公社第二生产队原队长。他在私下及公开场合,模仿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亵渎领袖形象,玷污领袖光辉,是可忍孰不可忍?而且,他平时待人刻薄,为人处世丝毫不讲究党性,生活腐化堕落,典型的资产阶级特征。这种混入我党、我公社的资产阶级分子我们应该怎么对他?!”
“打倒反革命!打倒张青山!”
一时,一呼百应。群众们根本不清楚孰是孰非,他们只知道跟着大家一起来总不会错。渐渐地,大家感受到了这种活动的乐趣。好多曾经敢怒不敢言的人,现在一脚就把他踹地上,然后踩在他脖子上高呼:“毛主席万岁!”平时不思劳作游手好闲的一群人,专门挑以前是地主的家里抢口粮。而这样的家庭成分,便是被抢了,也不敢说什么。
一时间,你批我,我批你,革委会却并不明确指示支持哪方。反倒是杨穆,最喜欢看这些不同集团的人彼此攻击,仿佛和斗鸡性质相当。
“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并将长期继续!文化大革命好!革命委员会好!伟大领袖毛主席好!”
张青山就这么被打倒了,他不再是生产队长,现在只是个平平淡淡的村民了。当然,一个已经被打倒的人,说是村民,却和狗没什么两样。在路上碰到,就是说句话问候一声都怕惹祸上身,张青山这日子过得当真是困难。但杨穆却正好相反,正在人生得意时。公社干部人人自危,生怕杨穆待他们如张青山,便天天马屁不断,供着杨穆像祖宗。杨穆的威望在这次公审之后变得异常的高,在这向阳公社的一亩三分地,他已经可以只手遮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