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马尔克斯《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新婚夜里巴亚尔多·圣罗曼因为新娘安赫拉.维卡里奥不是处女之身而退婚,在安赫拉.维卡里奥家人的拷问下圣地亚哥.纳萨尔成为夺走她处女之身的人,于是她的两个哥哥维卡里奥兄弟为了家族的名誉决定杀死圣地亚哥.纳萨尔,维卡里奥兄弟开始并不想真的杀死圣地亚哥.纳萨尔,他们在准备杀人前几乎告诉了所有人他们将要杀死圣地亚哥.纳萨尔,但是却没有一个人阻止这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的发生。
如果圣地亚哥.纳萨尔以解梦而赢得名声的母亲普拉西达.利内罗能够解读出儿子总是梦见树的预兆,如果圣地亚哥.纳萨尔没有迎接主教,而是像往常一样随身带着马格南手枪,如果厨娘维多利亚.古斯曼提前告诉圣地亚哥.纳萨尔维卡里奥兄弟的阴谋,如果圣地亚哥.纳萨尔出门时看到了那封塞进前门的匿名信,如果拉萨罗.阿庞特上校接到报告直接逮捕维卡里奥兄弟而不是仅仅只没收了他们的杀猪刀,如果阿马尔多神父没有忘记牛奶店老板娘克洛蒂尔德.阿门塔托人捎来的口信,如果……这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就不会发生。所有的巧合都显得那样脆弱而无法让人信服,可是它们确确实实一个接着一个都发生了。马尔克斯说:“我着力发现和表述一系列几乎是无法用数字计算的大大小小的巧合事件。我描绘了那桩惨案应该是可以避免的,可同时我又设计了许许多多的巧合,使那惨案得以发生。”
在马尔克斯极具张力的文字里,这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必须发生,纵使有千万个巧合,那么最终也是悲剧的必然铺垫。那个只喜欢喝鸡冠汤而把整只鸡扔进垃圾场的主教必然不会下船,那么圣地亚哥.纳萨尔又何必穿着礼服而不带枪呢;厨娘维多利亚.古斯曼恨不得亲手杀死圣地亚哥.纳萨尔,又怎么会愿意告诉他维卡里奥兄弟的阴谋呢;经常从后门出去的圣地亚哥.纳萨尔,又怎么会注意到前门塞进来的匿名信呢;接收到第二次报告而转身走进俱乐部的拉萨罗.阿庞特上校,又怎么会直接逮捕维卡里奥兄弟而是仅仅只没收他们的杀猪刀呢;一心只想着主教的阿马尔多神父又怎么会记得牛奶店老板娘克洛蒂尔德.阿门塔托人捎来的口信呢。一切都只不过是偶然中包含着必然,必然中包含着偶然罢了。
结局中奥腾西亚.包特因为看到凶杀案发生前屠刀上淌着鲜血的幻想而陷入忏悔的深渊,最终赤身裸体跑到街上;圣地亚哥.纳萨尔的未婚妻后来被逼迫在橡胶工人中卖淫;产婆奥拉.比耶罗听到凶杀消息而膀胱痉挛,终生使用导尿管;牛奶店老板娘克洛蒂尔德.阿门塔的丈夫唐罗赫略.德拉弗洛尔在八十六岁那年看到圣地亚哥.纳萨尔被杀受惊吓而死;圣地亚哥.纳萨尔的母亲虽然原谅自己在紧要关头插上前门,但是最终也养成了嚼独行菜籽的恶习。记得电影《武侠》里有一句台词:“如果一个人犯错就是众生犯错,那么每个人都是同谋者”,那些本能在凶杀案发生前阻止凶杀案发生的人都是这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的同谋者,在这部小说里马尔克斯通过这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明确的告诉我们:不仅每个人是同谋者,每个人也都是被害者。在这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里,没有人是真正的无辜者。凶杀案发生后绝不可能像预审法官用红墨水标注的那样:“宿命让我们隐遁无形”。那只不过成为自以为是无辜者苍白无力的借口。
27年前的这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中,圣地亚哥.纳萨尔是否夺走了安赫拉.维卡里奥的处女之身早已无关紧要,因为它并不是害死圣地亚哥.纳萨尔的真正原因,或许马尔克斯故意留下这个疑团引人深思。就像马尔克斯在小说中写道:“诚然,我们这样做并不是由于渴望解开谜团,而是因为如果不能确知命运给我们怎样的角色和使命,我们就无法继续活下去。”
我们是怎样确知命运给我们的角色和使命,《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中似乎是一系列的巧合赋予了所有人同谋者和被害者的角色和使命,我们稍作追究就会发现是荒诞的文化和制度造成了这样荒诞的结果,极重男权的社会中,女人的贞操成为圣洁的标志,为了名誉杀人成为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么在这桩荒诞的凶杀案中,结局就显而易见了:每个人既没有认识到自己是同谋者,更没有认识到自己是被害者,然而所有人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无辜者。
这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就像一个意味深长的隐喻,我们都是文化和制度下的附庸,如果你对别人的悲惨和绝望无动于衷,那么谁也无法保证下一个不是你我。就像尼莫拉牧师说的:最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再后来他们追杀天主教徒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为我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