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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斤油票

来源:二三娱乐

有那么段时期,差不多买任何必需品,都要凭票凭证。就说吃的吧,买粮要粮票,买肉要肉票,鸡蛋要蛋票,吃个豆腐吧,还要豆制品票。上海人都懂吃豆腐的另一层含义。有个人流里流气,总喜欢对女人动手动脚。领导批评他吃小姑娘豆腐,他竟厚着脸皮狡辩,我豆制品票早用完了,拿什么吃豆腐?

还有一种很要紧的票券,油票。如果说无米难为炊,那么无油可就难为菜了。

黄家姆妈,就弄丢了这“性命交关”的一张一斤油票——这可是一个人一个月的配给啊!

黄家姆妈,上海话就是黄太太的意思,先生自然姓黄。“太太”这一称呼,在文革时期,属于四旧,打倒了。“先生”也然,也属四旧,也打到了。

黄家姆妈姓李,退休前是中学教师,人称李老师。那段时期,老师属知识分子,臭了,位于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特(务),叛(徒),走(资派)之后,排老九,故称臭老九。李老师退休后,要人家叫她黄家姆妈。

黄家姆妈晚婚,35岁嫁了个医生;黄家姆妈晚育,38岁生了对龙凤胎。

黄医生1957年划为右派,好在没吃官司,带着帽子下放到安徽某工厂当厂医去了。

龙凤胎初中毕业,赶上68、69一片红,一块到江西农村插队落户去了。

黄家姆妈一家,本来住石库门的一套通厢房,挺宽敞的,文革开始时,时尚抄家,流行抢房。黄家姆妈为人低调,很有人缘,学校没来抄家,总算躲过一劫。谁知街道房管所看中了她的房子,硬是把通厢房一隔为二,把后厢房分配给了一姓张的工人家庭。

黄家姆妈还算想得通,谁叫黄医生是戴帽右派?再说,两个孩子走了后,就她一人住,人家能把朝南的前厢房留给她,够大了,比比人家扫地出门的,知足了。

张家三口人,夫妻俩带着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小男孩。黄家姆妈为人厚道,并没有因为人家住了她的房子心生怨恨,说到底,这也怪不得这家人,所以,反倒和这家关系搞得不错。

转眼五年过去了,一个人生活的黄家姆妈已年过六旬,白发满头。小男孩也是四年级的学生了。黄家姆妈挺喜欢他,他也和黄家姆妈亲近,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不问自己父母问黄家姆妈。家里的事,父母叫他做,他偷懒,可帮黄家姆妈做事,比如寄寄信啊买买东西之类,他可跑得快。

事情就出在这“快”字上。

那天下午,小男孩放学后,想问黄家姆妈一道算术题怎么解。黄家姆妈说,正忙着分不开身呢——她刚接到通知,和她孩子一起插队的一位同学,第二天要回江西,说是可以帮忙带些东西过去。所以,黄家姆妈忙开了,急着准备这准备那,还要烧几个不容易坏的菜,还要去对马路酱油店打一斤油,人家晚上要过来拿的。

小男孩主动说,黄家姆妈,我帮你去拷油吧,晚了,人家要打烊(关门)了。

黄家姆妈想想也对,自己正分身无术呢,就从五斗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以前放首饰的有盖的木盒子,打开,从一叠票券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叠票证,用剪刀小心地从中剪下了一张一斤油票,再三叮嘱道,油票捏紧,过马路当心,哦,对了这是钱,瓶子就用灶头上那只用空了的旧瓶。

谁知没过多久,小男孩哭丧着脸回来了,告诉黄家姆妈,那张一斤油票不见了。

黄家姆妈脑子嗡的一下懵住了。怎、怎么会找不到呢?好好想想,想想,会不会没有捏紧,路上丢了?

不会吧,小男孩说,好像把油票放在了柜台上的,不过,也吃不准,记不清了。

黄家姆妈可真急了。这一斤油票,可是她好几个月里烧菜舍不得放油,才积攒起来的。她那一对双胞胎,虽说是在革命根据地接受再教育,可来信说那里穷得叮当响,不要说肉,就是炒菜的油也稀罕得很呢。

黄家姆妈一把拖了小男孩,走,赶紧找去。

一向比较讲究的黄家姆妈,头一次穿着睡衣上了街。她拉着小男孩,弯着腰,低着头,步步为营,作地毯式搜寻。
天开始下起雨来了。小男孩的妈妈也知道了,打了把伞出来,紧急加入。

路上有几个行人停了下来,不知这老中青三人撑着一把伞在干什么。很快,人越聚越多——上海马路上一有点什么吧,总有人瞎起劲。你要是没事站在马路中间朝天看,肯定会有不少人跟着朝天看呢。

围观的人中有的说,儂(你)看这个白发老太,穿着睡衣,两眼直勾勾的,不要脑子出问题了。

另一个说,有啥个问题,讲是丢了一斤油票。

啊呦,一斤啊,不要吓我啊!

是啊,一个号头(月)的配给了,性命交关......

一直找到对马路的酱油店柜台前,还是没有见到油票。柜台上放着那只油瓶,里面已经装满了一斤油——看来,是营业员当时已经装好了油,在问小男孩要油票时,发现油票没了。

黄家姆妈低声低气地问营业员,油票会不会被风吹到地上了,会不会掉在柜台内什么地方?并几乎恳求地再问,能不能再仔细找找?营业员说,都已经看过了,没有啊。

男孩妈妈说话比较冲,心里一急,话就难听了,不要你们已经收了油票,看到是小朋友,好吃吃(欺负)是伐......

营业员听着光火了,怎么,你啥意思,像似是我们把你的油票吃掉了。

双方你一句我一记,火药味越来越浓,黄家姆妈不会吵架,在旁干站着,着急,却插不上话。

男孩妈妈不知是对黄家姆妈不出声生气,还是为找不到营业员的”班头“(错处)生气,只好把气出到了小孩身上。她伸出根食指,狠狠戳在男孩头上,叫你瞎起劲,关你什么事,要你来拷油,好,现在好,拿什么赔,拿什么赔?干脆,把你赔掉算了!

小男孩一直紧张着,又觉委屈,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不见了......

黄家姆妈忙不迭地说,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不应该叫小孩出来拷油的......

营业员态度也缓和下来,我知道你们心急,可以理解,但是,没有油票,这油,只能倒回去了。说着,拿起那瓶油,将油倒回店里的大桶里去。

油从瓶里往外倒,“咚咚咚”的,黄家姆妈觉得一声声的好像倒在自己心上。

突然,小男孩大喊一声,油票!

大家都吓了一跳,营业员也愣住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随着男孩的手指,大家看到,倾斜过来的瓶底上粘着那张油票。

真相终于大白:男孩把钱和油票放在柜台上,营业员拿了瓶子去装油,回来没注意,把瓶子压在了油票上,然后问男孩收钱收油票,然后,油票找不见了......

男孩妈妈用手再次戳了他的头,叫你下次再”头“(毛手毛脚)。小男孩高叫着声辩,我没有”头“,没有”头“,一边破涕为笑。

男孩妈妈两次戳,用力不同,第一次狠狠地,第二次,似重实轻地,第一次,小男孩哭了,第二次,笑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静。

黄家姆妈回到家,关上了房门,忽然觉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想到油票的失而复得,心里如释重负,想到一双儿女津津有味地吃着油亮亮的小菜的模样,不禁列嘴想笑,可不知怎么的,眼泪竟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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