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咚瓜
图/网络
一、
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这么丑还不会哭。
我和老曹也算是打娘胎里就相识的那一类人吧。
听我妈说，当我还只是个受精卵的时候，老曹就热衷于和我互动。没事就喜欢拿脸贴着我妈肚子，屏息凝神，仿佛真能听见里面闹出的动静。
稍大一些的时候，每踢我妈一下，他都兴奋的好像就要生了一样，烧热水找产婆，一副马上要当爹的架势。
时间一长，光见把我妈折腾的死去活来，丝毫不见我有换个地呆的意思，老曹不耐烦了，拿着我妈刚拍的X光片，找了个算命瞎子，问我啥时候打算出来拥抱这个美好的世界。
老先生掐指一算，没算出我的出生日期，给了老曹八个大字：红颜祸水，非富即贵。
老曹捧着写有“命运箴言”的破布条如获至宝，逢人便夸自己本事大，才能生下本事更大的女儿。
在老曹的认知里，既是祸水，那必然是个美人；若论富贵，首先得有智慧。就这样，一个胚胎硬是被老曹说成是智慧与美貌的化身，着实是压力不小。
也许是真的不愿来到这个世界，又或者是不忍心打破老曹对我这个胚胎的幻想，我在我妈的肚子里足足憋了七个小时都不愿意出来。
无论医生和我妈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最后老曹哭着对我说，你快出来吧，不然你妈就去了。我一惊，使足了吃奶的力气，这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真是曲折坎坷有励志。
众人大喜之际，老曹捧着皱皱巴巴的我却犯了愁：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这么丑还不会哭。可能当时老曹的表情太狰狞了，憋了那么久没掉一滴泪的我竟然被吓哭了。
二、
钱没挣到不说，孩子都不亲了。想到这里老曹瞥了一眼大黄，狗也不亲了。
记忆戛然而止。
说什么记忆，不过是源于我妈的口头叙述。我对老曹真正的记忆是在六岁，小学开学的日子。
那天一早出门就看见一个高大清瘦的男人蹲在门口，见我出来他慌忙起身，递给我一袋东西，花花绿绿的一大袋糖果，再加上他那一口闪亮的大白牙，差点晃瞎了我的眼。
我牢记我妈不能和陌生人讲话的叮嘱，一手接过糖果，一手招来了我们家老二——看门狗大黄。
大黄是在我出生那天捡到的，大黄的妈妈是条流浪狗，生它的时候难产死了。大黄出生比我晚三个时辰，所以我排老大，它只能当老二。
一看是生人，大黄护犊子心切，撒了欢的乱叫，老曹被叫的不耐烦，一脚踹过来：“狗崽子，连你亲爹都不认识了。”
大黄的屁股中了招，老实下来，委屈的看着我，不知道那句话说的是我还是它。
我警惕的看着老曹，做好随时拔腿就跑的准备，生怕下一秒被逼着和老曹上演骨肉相认的戏码。
老曹叹了口气，忽然有些心酸，在外漂了这么些年，钱没挣到不说，孩子都不亲了。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闷头啃骨头的大黄，狗也不亲了。
痛定思痛，老曹当即决定带领全家一起漂。
临走那天我执意要带走大黄，老曹不让，我哭得枕头都漂了起来，老曹妥协。我用眼泪过了老曹这关，却用什么都过不了安检。
没办法，安检大叔毕竟不是亲爹，我就是哭得把车站漂起来也没有用。
三、
老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两面三刀。
由于是外来人口，我只能上民办学校。班里同学也大多是外来务工子女，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自然也就操着四面八方的方言，一到下课时间，整个学校就像一个巨大的动物园，每个人都说着地道的方言，讲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天知道整天生活在一个聒噪的动物园是什么感受。也就在那时，我遇到一股清流——我的初恋。
他长得不高也不帅，甚至还少了一颗门牙，我不明白那时候怎么会生出要和他私定终身的想法——大概是因为，他讲普通话。
权且就叫他普通话吧。
普通话成绩不好，我就帮他抄作业，他教我讲普通话。我们约定，等我辅导他和我一起考上北大或者清华，他带我当上世界知名舞台的主持人之后，我们就结婚。
扯远了，回归正题。
那段时间我们感情很好，整天出双入对，即使在放学的路上，普通话也要在校车上等我下车之后，再坐返程的车回家。
老曹就是在接我的时候发现我们的奸情，不，是恋情的。
为了显示对事件的重视，老曹和我长谈整整三个小时。最终结果是：他不告诉我妈我谈恋爱的事，我不告诉我妈他偷藏私房钱的事。
我俩谈判，关我妈啥事？
末了，老曹还不忘意味深长的瞥我一眼，说：小伙子眼光不错，改天也给我引荐引荐。
没能等到我引荐，普通话却对我越来越冷淡，后来干脆提出分手，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有个好爸爸。
老曹知道后摩拳擦掌，要去揍那个有眼无珠的小子，当然，被我拦下了。
嗯，真是个好爸爸。
直到毕业前夕，我才知道在和我分手前，老曹曾去找过普通话，告诉普通话他不反对我们在一起，并且教导普通话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期末考进前五名，否则就通报老师家长三司会审。
老曹的话很起作用，第二天普通话就和我分手了。
就这样，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老曹扼杀了我的初恋，二恋，乃至以后所有的早恋。为此我一度记恨过他。
四、
你还没有长大，我怎么舍得老去。
前阵子老曹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能好好从手术室出来。
要不是我妈哭着打电话说老曹快不行了，要我回去见老曹最后一面，我还以为老曹这阵子没有打电话骚扰我，是在忙着和隔壁大爷遛狗打麻将呢。
老曹的手术状况并不算好，但老曹却在第二天就醒了。连医生也暗暗称奇，笑称老曹一定还有什么心愿未完成，才这么急着从阎王爷手里挣脱出来。
老曹嘿嘿一笑：可不是吗？我还没看到我们家的小祸水祸害人呢，怎么能甘心去那边。
转过头看到我红肿的眼睛，老曹嗔怪的看了我妈一眼：又不是什么大事，告诉孩子干嘛，耽误她学习。
我瞪他一眼，还不是什么大事？死了才算大事吗？！叫你少抽烟喝酒就是不听，要不是你平时不注意身体能遭这么大罪吗？还连累全家人陪你一块受罪。
老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连点头称是。
看到老曹这个样子，我忍不住想笑，声音却不由得哽咽：我还没有长大，你可要慢点老啊。
老曹别过脸去，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半晌才挤出一抹笑容，放心吧，老爸还没活够嘞，可不舍得就这么老去。
出院后的老曹果然老实多了，每天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和隔壁大爷遛狗打麻将，偶尔还会陪我妈跳跳广场舞，扬言誓要练出两块腹肌来。
听我妈说最近老曹和几个大爷弄了个什么烟酒协会，专门帮那些身体不太好的中老年人戒烟戒酒，宣扬健康养生之道，每天忙的不亦乐乎。
嗯，不靠谱的老曹，这次终于干了一件靠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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