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泰于我而言,多少有些陌生,一来对美学无所涉足,二来在墙内听到的信息甚少。接触到高的《寻找家园》源自朋友的推荐,而一读,则是深深陷入,忘却己身,被他的人生所触动,不知道是感动亦或是悲愤。
如北岛语:中国不缺苦难,缺的是关于苦难的艺术。高的人生带着时代的印记,一身坎坷,也一生苦难,颠沛流离,无处安身。每每读到那一代人的传记回忆录,多少都想要逃离。这片土地的苦难太多,我们没有能力来将其化作艺术,我们终究是一个个体,没有办法追随着所谓全体将自己托付,用歇斯底里和不停斗争将其艺术化。
那是一个降政治的年代,意识形态决定一切。许多知识分子在那个年代都成为了阶下囚,成为了专政对象。那些所谓根苗正红的人,从斗人到被斗,也佐证了那个年代的荒谬和无知。智慧的人在无知的大环境下,最后的结局只能够是逃离,不断的逃离,通过精神的追求来逃离。高默默记下那些文字,最后成了他追寻自己家园的追忆。
创作自己所不喜欢的东西是困难的,对一个真正的创作者而言。所谓作品,一定被创作者所付出心血,它俨然成为了活生生的性命。而那些不喜欢的,体制化的作品,多少能够带来荣誉或者安身,却又是对智慧和价值观的挑战。高做了这样事情,也反抗过这样的事情。正是因为在敦煌画壁画所以逃脱了夹边沟的死亡领域,当他被要求撰写自己不喜欢的意识形态之下的美的文字的时候,他拒绝了修改。我们也许会诟病高屈服于生存,而当他不再需要考虑生存的时候便翻脸不认人。相比于那些有人道歉,却跳出来说不需要道歉的人。高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们不需要苛求一个知识分子在最坏的年代做了什么,而应该看看他没有做什么,他坚守了什么。他的所做,包括其他人的所做,大部分是一个专制政权的迫害,而对一些人来说,则是自我选择堕落。高,一直在坚守自我,那不是异化,恰恰是正常,作为一个人的基本的尊严的操守,也是一个清醒的灵魂的苦苦探索。
这个政权对他有太多的不公,甚至是太多的残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的生命刻画了整一个中国的现代史,一部流着鲜血和张牙舞爪的现代史。我不在这里说民主,也不说自由,仅仅说,一个政权对人之所以为人的权利保障都做不到,还承诺什么伟大远景,多少是谎言说过了头,终究要破碎。
过几天就是六月分了,多少让一些人要紧张起来,也多少要让一些人亢奋起来。然而,对于高来说,那是一个好事,他即便看清专制政权会开枪,小心翼翼地躲着,却还是被以“煽动反革命”这样的罪名逮捕,锒铛入狱一百多天。国家政权终究是在更迭的,压力之下,必然有反弹。我们不讨论那场运动到底有多么的伟大,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将游行写进宪法,却用武力镇压人民的政权。高的无辜牵连自然是政权的自我慌张,而后在美国被所谓民运分子所牵线画画之类,也是看到其中的运动不乏狼鼠之辈。对于运动,历史自有定论。
每一个经历过那些血腥岁月的人的身上都记录这这片土地上的灾祸,而我们面对现实的平静的时候,回顾他们的人生,多少有些隔离,却又是如此之近。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会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生活,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人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也许一个所谓为了大我的名号,我们就必然要牺牲小我,所谓家园,也许不过是失去自我是空间,空空如也,只有歇斯底里的呐喊和无助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