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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巴尔《巴比代尔》:身处底层而眼望高处的人们

来源:二三娱乐
《巴比代尔》博胡米尔·赫拉巴尔 著

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已经发表了一些短篇小说的赫拉巴尔正为自己小说中的人物“寻求恰当表达”的时候,他从一个朋友那里听到了一个词——“巴比代尔”,他立刻抓住这个词,赋予了它含义,并作为他第二本短篇小说集的书名。

赫拉巴尔对这个词给出这样的解释:“Pábitelé是这样一种人,他们通过‘灵感的钻石孔眼’观看世界,他们看到的汪洋大海般的美丽幻景使他们兴奋万状,赞叹不已,于是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在没有人听他们说时,他们便说给自己听。他们讲的那些事情既来自现实,又充满了夸张、戏谑、怪诞和幻想。”

从这个略显诘屈的解释中,我们也许可以联想到见过的某个人、或是读到的某个人物,但似乎并不能看到太多的关于“巴比代尔”的信息。我想,理解这一形象最好最直接的方式无疑是阅读赫翁的短篇小说。

需要说明的是,如果你是因为读了《过于喧嚣的孤独》或是《我曾侍候过英国国王》而满是欣喜地翻开赫拉巴尔的短篇小说集,你兴许会略失所望(但继续读下去你却会被这样的文字吸引)。与他的那两本中长篇小说独白式的描写不同,赫拉巴尔的短篇小说几乎是纯对话式的,而少有描写,这本书中的第一篇小说——也是赫拉巴尔创作的第一篇现实主义短篇小说——《雅尔米卡》更多的是被看作报告文学。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他的短篇小说和两部中长篇之间有着截然不同的阅读体验,但其实赫翁所有作品都会呈现出某些共同的特质:一是创作手法上的相似,即剪拼式的创作方式(关于这一点,我在对赫翁的那两部中长篇小说写的书评中已有所详述);二是描写对象的相似,即巴比代尔这样一群人,赫拉巴尔说:“所有这些普通的、看去很平凡的人,对我来说都是衡量一切东西和事件的准绳。”

赫拉巴尔在1950年进入钢铁厂工作,接触到那些钢铁工人们,他非常喜欢聆听他们的谈话,并为他们所呈现出的粗犷的美感到震惊。对这些人生活状态的欣羡、以及他自己的那些工作经历使他彻底地转向现实主义,赫翁用他独特的创作方式“剪拼”出他所看到的那个时代的真实。

赫翁笔下的巴比代尔们是这样一群在“时代垃圾堆”之上的底层劳动者,他们过着普通、平凡甚至有些粗糙的生活,但他们却对生活满是强烈的感情、善于从中寻求欢乐,并以带有布拉格式的幽默与嘲讽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生活中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来自他们“灵感的钻石孔眼”与“巴比代尔式的神侃”。

“钻石孔眼”是赫拉巴尔经常使用的一个词,也是这本书里一篇小说的名字。这篇小说的场景是一节列车车厢的小单间,在小女孩进去之前,里面的几个人高声抱怨着生活中让他们心烦的琐事。而在小女孩进去后,这一切改变了,小女孩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引以为豪的父亲,并引导着小单间内人们的谈话,从而让其他每个人都发现了那些生活中美好的事情。

如果说“钻石孔眼”是使他们看到生活中的美的方式,那么“巴比代尔式神侃”则是他们把生活转化为幽默的武器。巴比代尔们是被语言选中的幸运者,他们都是语言的艺术家,他们善于用布拉格式的嘲讽与幽默来装点生活。比如《雅米尔卡》里的瓦谢克,他不停地讲述他在集中营的经历,对于那段悲惨的经历他并没有表现出悲痛,反倒像是在说一件了不起的事。在《公证人先生》里,农民夫妇在被问起乡下是否有什么新鲜事儿时,虽然他们回答什么都没有,但他们仍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奇怪有趣的故事。

日本作家远藤周作说:“幽默不是从高处看,从底层人的视点看东西时才会有幽默。”巴比代尔们身处底层而眼望高处时,他们不仅通过讲述将布拉格式的幽默与嘲讽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还看到了幸福。赫拉巴尔在《中魔的人们》一文中对这种幸福进行了确切的刻画。这篇文章的一开始就展现了一个在旁人看来似乎糟糕的世界:空气中满是浓稠的水泥粉尘,一眼望去四周只有灰暗的景色。然而生活在那里的人却不这样觉得,他们反倒对这样的环境振奋不已——人们与水泥厂已成为一体,在他们眼里景色是优美的、空气包治百病,军事训练场的爆炸声也成为他们幸福的印证。故事中人物对生活抱有让人难以理解的幽默态度,他们善于将不幸的事情转变成乐趣,他们的这种天性似乎在告诉人们:幽默和嘲讽才是对待生活的正确方式,并且“这生活是值得你活着的”。

读完这些故事,你会发现,如赫拉巴尔对巴比代尔的那句绝妙的注解所言:“正当智者与谨小慎微者们翅膀沉重得难以起飞之时,巴比代尔们就已经带着羽毛被扯掉和伤痕累累的双翼从远征中归来。”


附:我读过的关于底层人生活的短篇小说

我短篇小说读得并不多,在我读过的短篇小说作家中以普通人的生活状态为主题的有这么几位:雷蒙德·卡佛、奥康纳、芥川龙之介、太宰治等等。

雷蒙德·卡佛的极简主义短篇小说写的是美国中下阶层的人,与赫拉巴尔笔下的人物不同,卡佛笔下的人物“几乎没有能言善辩的,他们用最普通的思维方式思考,用最基本的日常语言交流。”(比目鱼《刻小说的人》)卡佛笔下人物更多的带着烦闷的情绪,他们的生活中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幸,并且卡佛的小说很多是没有结尾的。在赫拉巴尔的故事里虽然也会有不幸,但赫翁总能在结尾处笔锋一转,生发出某些美好的东西来。(当然了,当我们谈论卡佛的极简主义时,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真相,就是他的前两本小说集是经过了编辑大刀阔斧的删改,才成就了所谓的极简主义。)

奥康纳的那本著名的《好人难寻》则弥漫着一股邪恶的气息,作者冷冰冰地把那些诡异、恐怖的故事呈现在读者眼前,并让人物一个个在暴力中痛苦地死去,让读者怎么读怎么不舒服。

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令人称奇,据说有很多都改编自民间传说,他用冷峻而简洁的笔法通过那些故事探索人性的善恶。受黑泽明电影阴郁色调的影响,我在读芥川龙之介的小说时总会觉得有无尽的凉意,就像陷入了一个恐怖的没有色彩的梦境。

至于无赖派文学的代表作家太宰治,他的小说带有强烈的自卑、敏感、颓废的个人色彩。如果说赫拉巴尔笔下的巴比代尔们证实“这生活是值得你活着的”,那么太宰治笔下的人物则表达了“这生活啊真叫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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