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村里红墙白字，随处可见“要想富，多种树，少生孩子多养猪。”山林一年年秃了顶，孩子却多了起来。
小曲，一辈子踏实本分，眼神清澈如湖水，却在生男孩这件事上，一根筋，自打结婚起，就开始了这场持久战，小曲媳妇这根藤上，结出七个葫芦，葫芦落地，化作七个女娃，讨饭的误入他家，还以为误入女儿国。小曲媳妇在50岁那年生下老七后，再也生不动了，小曲认了命。七个娃给家庭带来了贫穷，超生罚款和七张嘴，要了小曲的命，后背早就弯成了月牙。小曲媳妇的大半辈子都放在了生娃、养娃上，广场舞都没她的份。老七和老大的女儿同岁，同年不同命，老大远嫁山东，婆家家底厚实，孩子上学有校车接送，老七还没自行车高，就得骑车翻山越岭去念书。老四坐月子的时候受了风，殒了命。
小学有对双胞胎男孩，家里5个姐姐，他爸妈终于如了愿，还中了双黄蛋。当其他同学可以有5毛的零花钱在小卖部，犹豫该买辣条还是辣片时，双胞胎兄弟是在犹豫该不该在门外等下去。多生当然也有好处，如果耍小公主脾气，很容易被打入冷宫，由容嬷嬷进行针灸治疗。
不光男人喜欢要男孩，女人也喜欢。牛老四媳妇一连生了三个女娃，三娃从小淘气，爬树掏鸟窝，领着一帮孩子造反，从背后往老师白衬衫上甩钢笔水，黑色的墨汁在白衬衫上曲折缠绕，如果说看不懂的都是艺术，那老师的白衬衫也是艺术。因为三娃像个假小子，牛老四媳妇的天平总是向她倾斜，两个姐姐都退了学，她可以接着上。男孩是怕去她家玩的，因为牛老四媳妇看见男孩，眉眼就开了桃花，她恨自己不争气的肚子（虽说生男生女不由娘）。大女儿生了男孩，跑前跑后伺候着，二女儿生了女孩后，只有过年可以回娘家了。女人也歧视女人，是顶可怕的事儿。
幸好他们还能生，狗蛋结婚两三年了，媳妇肚子也没动静，家里的墙终于还是被流言冲倒了，去医院检查，媳妇先天不能生育，从此在公婆面前抬不起头，狗蛋情谊重，给媳妇撑腰，对外都说是自己的毛病，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心里像打翻了的调料瓶，终于在三十岁那年从远房亲戚那抱养了一个，那亲戚也是想生男娃，女娃太多，养不活了。
小姨第一胎就生了小子，婆婆嫌不够，让她再生个女娃，凑齐一个”好“字，生下来还是个带把儿的，一家人犯起了愁，男孩长大了要买房、结婚，彩礼钱涨的比房价还要快，这些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小姨早早就得准备，这些年，她手瘦的像鸡爪，化妆品也不舍得买了，再也不是那个15年前，就敢纹眉追求美、喝凉水都会胖的姑娘了。
到山东念书时，听同学讲，他们村里早些年，计划生育管的很严，要是打算超生被抓住了，得押去医院做人流，还得关在小黑屋里，用鞋底子抽，但这也没能挡住村里生孩子的热情，怀了孕就躲在远方亲戚家，直到生了孩子才回来。
现在国家要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经济压力和观念的转变，使得生孩子的热情从父辈那一代就突然降到了零点，人口大量外流更加剧了东北人口出现负增长，即使二胎政策开放，人们好像也生不动了。
村里红墙白字，“要想富，多种树，少生孩子多养猪。”的标语，早在时间里没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