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小柳开门，门外就传来一阵粗暴的砸门声。
“姐···”
“没事的。”黄安的脸色很难看，但他还是伸手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很流气的青年男人，他剃得短短的发茬底下露出青色的头皮，一张脸满是横肉，上身的衣服敞着怀，把毛茸茸的腹胸都显出来，下身的裤腿挽起一截，让黑粗的小腿展现无遗。
“你这是什么意思？”黄安皱起眉头。“我们这可是做正经生意的！”
“我就是来做正经生意的！”那人放肆地笑了笑。
“怎么？”
“你还跟我装？就是像你之前经常做的那种生意呀！”
黄安的脑海里很快闪过许多个片断——案板、刀子、肉块、戴白礼帽的先生、厨子，还有穿着蓝色长裙化着浓妆的他自己。他的眼前忽然一黑，一只手连忙扶住了门框，不让自己摔倒。
“你喝多了吧？不要在这里胡闹！”小柳很严肃地喝令那人。
“你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少在这充正人君子！”
“你···”
“菊子，回屋去。”黄安低声对身后的小菊子说。
“你妹妹比你好看，真是个小美人啊！”
小菊子返回屋里，她看了案板上的杀猪刀一眼，还是拿起了旁边那个粗重的擀面杖——上次就是它给了老乞丐最后一击。这次她不准备逃跑或躲起来，以前一直是姐姐在保护她，甚至因为要保护她而闹出了人命。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要想弥补她的错，就必须要勇敢起来，只要她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就不会再有那样的麻烦，说不定，还可以保护姐姐呢！
小菊子拿好武器，重新跑回到门口，她举着擀面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歹人。
“请你出去。”小柳尽量客气且克制地说。
那人又上前一步，要往屋里硬闯，并把小柳向一边推。
“滚出去！”黄安猛地给了他一记耳光，趁着他发愣的功夫，又狠狠踢了他一脚，直接把他从门口发配到街上的黄土里。
“姐姐！”小菊子忽然丢下擀面杖，惊叫一声，原来是姐姐神情痛苦地倒在地上，刚才踢那个人的时候，他的伤口裂开了，血珠从纱布底下渗出来。为了省下钱，他没等完全康复就离开了医院。
“姐！”小柳也连忙俯下身，和小菊子一起把黄安扶起来。
那人在土里躺了许久，没有任何人理他，他朝蔚蓝的天空翻翻白眼，然后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走了。
“那该死的熊大夫。”他重新站了起来，可是额头冒出一层细细的汗水。痛苦使他眉目狰狞，他现在非常想立刻去打熊大夫一顿，即使这会让他更加疼痛，但是至少可以让熊大夫和他一起分担痛苦！“小柳，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姐，你一个人能行吗？”小柳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有我在呢！”小菊子希望马上就把小柳赶走。
“好，那···有事叫我，我会尽量帮忙的。”
可是小菊子也不懂得如何照顾伤员，她想去求隔壁的周婶来帮忙，却发现门紧锁着。
“你问他们家吗？听说周泉他二姨病了，他们母子俩都回乡下了。”有个人这么告诉小菊子。
既然周婶的妹妹也生病，小菊子就只好去找程太太，虽然平时饭馆也有很多事要她忙，不能经常来帮助，但至少关键时刻可以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
程太太检查了黄安的伤口，做了一个不解的表情。不过她什么都没问，黄安也没做任何解释。不久之后，他隐约听到了程家夫妇的对话。
“是吗？你觉得是谁干的？”
“你问我，我哪知道啊！”
“哎呀，你小点声，人家还是个大姑娘呢···”
黄安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不想有任何声音钻进他的耳朵。他想起了在他到来之前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人们因为惧怕流言蜚语而隐瞒真相，而正是因为真相不为人知，所以流言蜚语才流传得更厉害。
小柳给黄安送了一些草药和一些简单的医疗器材，好让他自己给自己疗伤。黄安很镇定地处理了伤口，仿佛那不是他自己的肉似得。他还向小柳借了一个练习针灸用的铜人，时不时就用针来刺它的穴位。
“怎么，姐，你也想当针灸医师啊？还是你在扎小人咒谁呢？”
黄安笑而不语。
虽然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和痛苦，黄安还是不甘心死去，他很担心假如自己真的死了，小菊子会无人照顾。他不能把像一朵娇花、一朵嫩菌子似得未成年的妹妹独自留在这个人间地狱。他靠在窗口，看着各种各样的人走过，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女人拿着小荷包走进了公共厕所，两个老太太提着小筐从浴池出来，苍白的皮肤被热水烫得发红，斜对街一个老头子走出来，坐在墙根下晒太阳。他想起小玉的死与小关的新婚，不管愿不愿意，人总要告别过去，走向未来，时间从不为个人的悲痛而停下脚步。可是，他的未来在哪里呢？
他找到罗朗德夫人留下的药，吃了下去。他是非常尊重和信任女主人的，无论别人怎么抨击罗朗德夫人，他都把女主人作为心中神圣的存在。如果现在他能见到女主人，他一定会谈谈自己的感受，现在他们应当很有“共鸣”了。黄安想，女主人一定非常有勇气，即使变成了那个样子，还是很勇敢地抛头露面，到处作演讲，而他没有勇气，现在根本不想见人。
哼，怪物就怪物，向女主人学习吧。卡西莫多不是也还在街上逛荡吗？不过，黄安可不敢保证自己变成了卡西莫多那样的怪物还敢出门，而卡西莫多如果忽然变成了一个女人，大概也不会泰然自若。
黄安身上的伤一点点痊愈了，而当他又能蹦能跳的时候，心中的耻辱也正在慢慢淡去——这充分说明人的本性大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为了报答程太太的照顾，也是为了尽快有一份工作，黄安答应帮程老板送货。程老板把车钥匙交给他，他负责开着车把饭店所需的食材运回来。黄安找出了周司机的那身新衣服和新布鞋，把它们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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