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晓润
在北京东直门的一家涮肉馆,崔勇和伊雅第一次见面。
那天崔勇带着几个小伙伴去贴秋膘吃羊肉,推开厚重的门帘就看见正对门口的地方新添了一张餐桌。一位穿红色羽绒服的妙龄美女正在独吃火锅,旁若无人霸气侧漏。这个美女就是伊雅。
崔勇对爱吃而又能保持身材的女生特别有好感。他特意选了一个可以看见伊雅的座位,越看越觉得这美女可爱。他把饭馆的女经理叫过来。
“您认识门口这个美女吗?”
“不认识。不过她最近经常来。”
“每次都是一个人?”
“有时和朋友一起。”
“男朋友?”
“男女都有。”
“您帮我转告她,如果她愿意给我留个电话,这顿火锅我请了。”
伊雅吃完火锅买单的时候,女经理把崔勇的话转告她。伊雅往崔勇这边看了一眼,自己付完钱之后转身走了。
过了几天,崔勇又找借口带着小伙伴回到那家涮肉馆,这次没有见到伊雅,他心里莫名伤感,有一种再也见不到她的担心。此后他几乎天天领着小伙伴光临涮肉馆。小伙伴们开始轮流买单,后来要求崔勇单独掏钱,最后崔勇必须倒贴他们才肯赴宴。功夫不负有心人,身穿红色羽绒服的伊雅终于再次出现。
崔勇走到伊雅身边对她说:“美女,我现在闻到火锅底料的味道就反胃。咱能不能换个地方吃饭?”
两人熟悉之后才知道,他们都来自吃货家族。
崔勇的祖父本来只是江南水乡的基层干部,但凭着一手做醉蟹和响油鳝糊的绝活征服了一位来自江南的高层领导,被领导提拔为办公室副主任,后来官至正厅级干部。他父亲不如祖父,但退休时也是局级领导。崔勇从小耳濡目染,也烧得一手好菜。他本来也进了政府机关,无意间听到同事背地称呼他祖父为“四品带刀侍卫”,一气之下辞职到了北京。
伊雅出身西北某省的书香门第,她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是大学文科教授,不过两家聚会的时候不是讨论四书五经而是研究食谱。她祖父为了支付昂贵的外出聚餐费用甚至变卖了一部家传的宋刻善本图书。伊雅的名字来自春秋著名厨师易牙。易牙是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的御厨。
崔勇有一个天才厨师才具有的能力,那就是在外面吃过任何好吃的菜,他回去都能复制出来,而且经常能以假乱真,只是很难逃过伊雅的法眼。有些懒惰的厨师做菜的时候爱放很多调味料,伊雅有时忍无可忍会把厨师叫出来,分毫不差地把厨师使用的各种调味料说出来。因为有些是国家禁用的品种或品牌,那些厨师往往吓得汗流浃背。
崔勇刚开始要求伊雅做他女朋友的时候,伊雅并没有马上答应。她让崔勇推荐十家价廉物美的餐馆,她用米其林评选餐馆的方式自己带人去吃,如果这些餐馆都还不错就算通过考验。崔勇紧张坏了,他把这十家餐馆的厨师和服务生分别请出来吃饭,发给他们伊雅的照片,要求他们务必全力以赴,千万不能怠慢。伊雅不知道崔勇作弊,每到一家餐馆立刻被认出,餐馆主厨亲自上阵,所以最后这些餐馆全部顺利通过考评。
象几乎所有女生一样,伊雅也喜欢吃甜点。很多街头蛋糕店使用人造奶油,崔勇为了伊雅的健康不得不去五星级酒店订蛋糕。这些酒店的蛋糕昂贵且很难预订,崔勇只好自己亲自拜师学做甜点。他做的甜点很快就超过一般甜品店的水准。他还买了很多小熊维尼之类的食物模具,每天花样翻新做出各种造型。伊雅的小姐妹听说这些好吃好玩的蛋糕都出自崔勇之手,再也不愿意光顾街头甜品屋。
崔勇和伊雅都是独生子女。崔勇的祖母和母亲每个月至少给他寄两万块生活费。伊雅也是家里的宝贝。两人即使不上班也能过得优哉游哉。只要不刮大风下大雨,他们每天至少两顿饭在外面吃。开始的时候他们开车去,后来发现停车太麻烦就干脆打车坐地铁。吃完饭步行消食,实在走不动了再坐车。回到家后又开始搜集餐饮信息,凡是网上报纸上有人赞好的饭馆,他们尽量亲身体验。他们的美食博客点击量很高,于是有报纸和网站请他们开设美食专栏。
他们就这样混了几年,送给餐馆超过五十万。两人一合计,干脆自己开饭馆。这家饭馆开在寸土寸金的三里屯酒吧街附近,师傅是崔勇父亲亲自出面请的淮扬菜新秀,资金来自崔勇家里给他准备的老婆本,不过有个条件,如果这次生意失败,他就乖乖回到老家结婚生小孩。我的一个同学是朝阳区政府的官员,开业那天受邀赴宴,他跟崔勇说过我也是吃货,还出过和饮食旅游有关的书,所以崔勇也电话邀请了我,可惜我当时正在云游。
淮扬菜在北京的主要顾客是原籍江浙两省的官员和文化人,远不如川、湘、粤菜流行,所以崔勇虽然卖力宣传,开始生意并不好,到了连房租和工资都发不出的地步。伊雅只好回去向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求助。几个老人凑了二十万才帮他们渡过难关。现在饭馆早已扭亏为盈并在北京每个城区至少开了一家分店。
崔勇和伊雅结婚后把饭店的管理工作交给了职业经理人,他们自己周游世界享受人生。他们买了米其林出的各国饮食指南,按图索骥一家家吃将过去。他们立志要吃遍所有米其林一星以上餐厅,而这正是我的理想人生。
年前我去他们三里屯总店吃过一次饭,这也是我和他们两口子第一次见面。我发现他们在一起真的很合适。崔勇没有干部子弟无法掩饰的傲气,伊雅看见好吃的东西依然旁若无人,保持着小女生的那份天真烂漫。她使我想起过去看见的一首北方民谣:
腊月二十九,家家烀猪肘。小丫蛋儿去偷吃,烫了她的手,说又不敢说,疼得满街走。走了一圈又一圈,身后跟着一条大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