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夏。东北，向阳公社。
太阳很毒，仿佛是一尊即将熔化的火炉，无情地烘烤这片广袤的黑土地。地里种着苞米，已有一人头高，却棵棵无精打采，蔫巴的浑像个逃兵。这就是东北，伏天里，三天一小干，五天一大旱。只见一群人在地里忙乎，男女老少的，都在往地里挑水。
“这鬼天气，咋就不下雨呢！看这庄稼旱的！”汉子挑着扁担，擦了擦头上的汗珠道。
“我说杨家老大啊，你操这门子心干嘛啊。地是公家的，又不是你家的，还是老实干活，多挣点公分儿，比啥都强！”
杨家老大刚想应和几句，只听粗重的声音喊道：“杨家大小子，嘟囔什么呢，快干活！”
杨家老大听见了这声，立刻住了口，挑着担子，大步向地里走去。
说话的是生产队的队长，姓张，脾气挺倔，爱双手插腰，摆官腔。没事儿总是问别人，“我插腰的动作像不像毛主席啊。”村民们不敢得罪他，就回答他：“太像了，简直就是主席的亲兄弟啊！”张队长乐的合不拢嘴，反而自己也相信自己真像主席了。他坐着学主席，站着学主席，抽烟、讲话，就连训斥人都是主席的语气，俨然，仿佛自己真成了主席似的。
他迈着方步，慢悠悠的向地里走去。走到地头，神气地走了进去，嘱咐这个几句，吆喝那个快点。当然，他的地头他不做主谁做主？
“呦！这不是张主席嘛。您咋还来了？”一个小伙子道。
张队长笑骂道：“这臭小子！又在这瞎说。这里哪来的主席？”
“我哪敢瞎说啊，大伙说张队长像不像主席啊！”
大家都知道老张好这口儿，倒也不敢得罪他，只得应和道：“像”。
张队长得意洋洋，反倒谦虚起来：“就你油嘴滑舌！我哪里像主席了？我就是给他老人家提鞋也不配啊”
“我说张叔啊，我说话不信，大伙的话你还不信？”
“行了，爱像不像吧。大家好好干活，过些日子给大家涨工分儿！”
一阵欢呼声后，大伙儿又开始紧张的忙碌中。张队长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哼着小曲，慢悠悠地离开了。
“大家都好好干活，别偷懒啊。”那小伙儿看见张队长已经走远，就坐在道边的石头上，躲在阴凉里吆喝。大伙儿是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是张队长钦点的小队长呢。
“你说都是一个妈生的，这做人咋就这么不一样呢！这二小子要是有他哥一半老实就不错喽！”乡民们小声嘟囔着。
这老二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个杨家汉子的弟弟，今年21，身体羸弱，干不得重活，幸好生了个会说话的嘴儿，拍马屁拍到了这个小队长的职务，一天天狐假虎威，自有一番威势。
杨家老大看不下去了，就走到弟弟身边道：“都是乡里乡亲的，还都是长辈儿，你就好意思支使人家干活？就算你是干部，那是不是也得和大伙儿一起干啊，怎么能自己在这歇着啊！”
老二一直就看不惯他哥，从小到大，总是他人前人后的说自己，笑他太老实，一天天的就知道干活，傻里傻气的，快30了还没讨到媳妇呢。这大哥不说还好，这一说那就更来气了，老二翘起了二郎腿，白了一眼他哥，道：“你凭什么管我？我爹妈还在呢！”
老大一听也动了气：“瞧你那熊样，与那地主老财有啥区别。别在这碍人闲眼，给我回家去！”
老二瞥了眼老大身后，大声道：“地主怎么了，地主靠着祖上的家业，也没偷没抢的，怎么了？！”
“还地主怎么了？大伙听听，这就是咱们小队长说的……”老大的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有一个人，一个他朝思暮想的人走到他面前。
“白家妹子，你……你咋还来了……”老大的话有些结巴。
那姑娘没有理汉子。
“妹子，别听我哥胡说，你家不是地主了，和我们一样，都是自食其力的农民。”
“杨二哥你真好，这是给你的饭，我……我先走了。”
杨家老二掀开篮子，问了问道：“嗯，真香。谢谢妹子了！”
姑娘脸一红，快步跑开。
姑娘渐行渐远，老大却还在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好长的时间，最终长叹了一声，就又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