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年少时在心中埋下一颗种子,用汗水浇灌,于是种子慢慢发芽,滋生出希望的枝蔓。在匆匆忙忙的青春里,每个人都盼着这颗载着梦想的种子能够开出花来。
在非典期间,文夏即将迎来中考,她每天都要喝完几杯板蓝根,然后埋头学习。
在离中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周一早上学校照常举行升旗仪式。教导主任在广播中发表通知,其中包括有文夏等五人获得县一中的直接录取名额。当通知发表完后校园里被隆隆掌声覆盖,仿佛城市里非典的阴霾已驱赶不见。
非典阶段老文的生意迎来了淡季,但他的馒头生意却从未落下来,文夏看着他逐渐衰老的身影,她心底总会泛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从文夏记事起,她便从人们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她是个被父母丢弃的女婴,身上除了留有一块红色胎记,关于父母的讯息她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没有老文的出现,可能在1987年腊月二十七,一个没有名姓的女婴已冻死在了景城街头。而眼下,她只能努力学习,等到实现梦想时,她就能报答老文了。
转眼到了中考,每栋教学楼下都用白石灰画出长条白色的警戒线,闷热的教室里只听得到奋笔疾书的声音。学校里玉兰和栀子在阳光下氤氲出扑鼻的清香,树干上知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是在向燥热的夏天宣战。
中考的最后一天只有一堂考试。老文早上卖完馒头后,他推着三轮车到了学校。
当考试时间结束时,哨声在校园里响起,学生陆续从各个教学楼的教室里涌出。待到文夏推着自行车和邹鹏走到校门口时,正好看到站在花坛边的老文,这时老文正乐呵呵地看着他俩。
“爸,这次我感觉考得不错。”文夏走过去,笑着对老文说。
“好,我知道。”
“那咱们回家吧!”
回到家后,文夏吃完午饭,她穿上了长裙,想到晚上的毕业晚会,她从书柜里拿出新买的同学录。
在文夏眼里,毕业晚会更像是众人的道别仪式,与同学道别,与老师道别。文夏坐在一旁,看着同学录上的祝福,心想这段青春将被画上句号。
在晚会散去的时候,灯光熄灭,这时有人给文夏手里塞了一封信,对方却没说一句话。
回到家后文夏将信摊开,上面写着“班长,我喜欢了你三年,希望你能拥有一个海风习习的未来。――zwq.2003.6.18”
看完后文夏红着脸将信纸捏在手里,最后她将信夹在了同学录里。
(六)
在考试结束后的一个星期,学校贴出了榜单,文夏以全年级第一的成绩进入县一中,邹鹏也考出了全年级前三的成绩。
整个暑假,邹鹏在画室学习,这是他最后一个暑假绘画补习,进入高中后,他就要去县一中的特长班。文夏得空时帮忙当他的模特,邹鹏的绘画能力在不断增长,人物素描写生、人物油画写生、风景写生、偶尔还有工笔画,他的补习老师教的很全面,邹鹏也很好学。
在邹鹏家里,他用一个大木箱子装满“作品”,因担心毁坏,他常年锁着。这些年来,邹鹏的爷爷、奶奶靠卖蔬菜补贴家用,并用余下的钱买下了姜婶一块地。春季地里种些瓜果,收完瓜果后又接着种些甘蔗。他妈妈这几年在坚持吃药,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病症现在偶尔发作一次,医生说只要不受刺激就会不断好转。
暑假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去一中上学的日子。县一中建于县政府旁边,从文夏家骑自行车要花20分钟。一中校园基础设施很完善,学校拥有着6万册书籍的图书室,有着可容纳7千人的体育馆,更为重要的是一中师资力量雄厚,教育条件良好,每年的高考升学率稳居全县第一。
2003年8月31日是文夏步入高中的第一天,她被分在高一132班,紧接着是新生为期一周的军训。在那几天文夏想到了老文常说的那两句话,“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难不难,想想当年南泥湾。”
军训结束后,新生开始正常上课,文夏担任高一132班的班长,此外还担任语文课代表,132班共56人,班上男女比例均衡。文夏在课堂上一直很认真,她的学习能力强,深受各科老师喜爱。当同学被“炼狱”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来时,文夏还能在学习之余抽空去图书室看书,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阅读已变成她的习惯。另外她很喜欢王婧雯的音乐、张国荣的电影、萧红的小说,她时常省钱买下磁带,在家用录音机循环播放。
还是像以往一样,文夏每天载邹鹏回家,直到她意识到他体重增加,车子冲上坡时她觉得特别吃力,当然邹鹏也意识到了这点。
“哈哈,最近不小心长个儿了,过几天我就买自行车。”邹鹏尴尬的笑着,不止身高体重有变化,他的嗓音沙哑,面貌少了些青涩,倒是增了几分帅气。
“那就好,终于不用载你了。”说完话后,文夏忍着笑,使劲地踩着车向家的方向骑去。
学期末的时候,学校组织元旦汇演,各班经过紧张地排练,经过学校筛选,最后高一132班表演话剧。
132班的话剧编排由文夏负责,剧本名为《执迷不悔》。在演出的当天,同学们在后台有些紧张,当配乐响起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上场。
他们饰演一群追梦少年,他们在追寻梦想的道路上遇到各种挫折,可从未放弃,他们有的热爱舞蹈,有的热爱篮球,有的热爱写作,有的热爱歌唱,台上的每一个人都很投入自己的角色,在节目的最后,文夏扮演失明的女孩,她蒙着眼睛站在舞台中央唱起了王婧雯的这首歌:
这一次我执着面对 任性地沉醉
我并不在乎 这是错还是对
就算是深陷 我不顾一切
就算是执迷 我也执迷不悔
别说我应该放弃 应该睁开眼
我用我的心 去看去感觉
你并不是我 又怎能了解
就算是执迷 就让我执迷不悔
我不是你们想的如此完美 我承认有时也会辨不清真伪
并非我不愿意走出迷堆 只是这一次 这次是自己而不是谁
要我用谁的心去体会 真真切切地感受周围
就算痛苦 就算是泪 也是属于我的伤悲
我还能用谁的心去体会 真真切切地感受周围
就算疲倦 就算是累 也只能执迷不悔······
当文夏唱完这首歌后发现自己正在流泪,此刻礼堂里被潮水般的掌声包围,132班的“演员”们一同走过来牵住文夏的手,文夏摘下蒙住眼的黑色纱布,擦掉眼泪,微微露出微笑向观众鞠躬,台下欢呼不断。
舞台的灯光温柔地照在他们头顶,青春在此刻正绽放出迷人的光芒。
(七)
从那一次元旦汇演之后,高一132班的名声变得特别响亮,学校校刊负责人还特地找到文夏,将文夏编写的话剧登上了校刊,而其他饰演者在学校也享受到“偶像”待遇。
热浪过后,他们把精力投入更紧张的学习,直到期末考试之后,所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寒假如期而至,景城照旧下起了大雪,在腊月二十七那天,老文陪文夏过第十六个生日,老文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都是文夏爱吃的。
“来来来,多吃点,多吃点。”老文给文夏碗里夹了几块鸡肉。
“爸,你自己多吃一点。”知道老文牙齿不好,文夏往他碗里也夹了几块嫩滑的猪蹄。
“好好学习,愿你今后有个不错的未来。”说完话后老文独自饮下一杯酒,他心底不由地感叹着岁月不饶人,十多年一晃而过。
那天下午邹鹏邀文夏去他家,说是给她备了一份生日礼物。文夏看着他打开了那个大木箱,他说“你从其中挑三幅画出来,就当是我给你的礼物。”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画,箱子里除了卷起来的画之外,其余都是画的她,从初中到高中,各式各样的她自己。最后文夏选了三张最喜欢的。
“谢谢你,邹鹏。”文夏露出幸福的笑脸。
开春后景城周边旅游业在如火如荼的开展。大片木楼开始整修,许多木楼改造成了驿站、酒楼、戏园子、工艺品店、影楼等,在格局布置好后,漆匠们就会在木楼里里外外刷上暗红色油漆。而之前计划的花卉基地也开始动土,直到04年9月份左右,花卉基地基本落成,其他的公共设施还在努力建设。
这时文夏已经念到了高二,高二分班的时候她选择了文科,班级依旧为132班。选择文科,是她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首先是自己喜欢,另外她的文科基本没有弱项。
自从分班之后,学校的学习氛围就变得特别浓重,教室里一片书海,每个人都在埋头苦学。
每天回家吃饭成了文夏最匆忙的时候,文夏和邹鹏各自踩着自行车飞奔回家,随着天气渐渐变冷就特别辛苦,尤其早上赶到学校做早操,天还没亮他们就要呼着白气一路飞驰。
直到高三的第二个学期,文夏中午没时间回家,恰好那时老文得到政府发放的军人抚恤金,他每天都给文夏足够的零用钱。中午的时候文夏就买点面包、饼干来充饥,心想熬一熬高三就过去了。当黑板上的倒计时不断缩小时,高三学生的补习犹如洪水猛兽,午休时间复习,晚自习加时,周末也要上课,所有人都埋在了书本中,练习试卷一张接着一张。
于是在大家的期盼中,高考终于到了,所有人都绷紧神经,为最后三天而战斗。六月的天气,空气里流淌着闷热的气息,教室里的几台吊扇咯吱作响,所有人都在教室里全神贯注地思考着题目,笔尖传递出力量,这一战大家等了太久。
前两天的考试很顺利,文夏觉得特别轻松,但最近文夏总有些腹痛,她也不知道原因,心想忍一忍考完这三天再说。在最后的文综考试,文夏刚开始做题就满头大汗,腹部阵阵绞痛,她咬着牙写完了地理和政治的试题,当她在填写历史选择题时,不堪疼痛的她突然倒下,昏厥了过去。
教室里的学生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惊呼出声,“安静,你们还要不要考试。”一位监考老师维护着教室秩序,另一位老师连忙叫人,把文夏送往医院。
当文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邹鹏和老文坐在病床前,她想要坐起身来,结果稍微动了一下身体,身上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文夏,你终于醒了,我们都吓坏了。”邹鹏看到文夏醒了过来,他脸上立即露出灿烂的笑容。
“邹鹏,你们······都考完了?”文夏轻声地说出这句话,她的眼眶里泪水正在打转儿,她看到邹鹏点了下头。
“文夏,今天你班上的老师和同学都来看过你,你看他们买了好多水果。还给你留了许多信。”老文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尽量说其他的话。
“文夏,你得的是急性阑尾炎,你今天刚动完手术,最近都要好好休息。”邹鹏看到情绪低落的文夏,心里很不是滋味。
“嗯,我知道了,你们都回去早点休息吧,我没关系的。”她忍着疼痛说。
“文夏,我来留下了陪你吧。”老文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此时他眼里写满了对文夏的心疼。
“文伯,您先回去吧。我陪文夏就可以了。”邹鹏拉起老文的手,示意让老文回去休息。老文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看到老文离开后,邹鹏对她说,“文夏,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完心里会好受些。”听到他的话,文夏的流水决堤了般,簌簌地流下,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这更难受的了,任谁一时半会儿都难以接受这样的打击,她全部的努力在顷刻间变成了泡影。
直到夜深的时候,文夏的哭泣声才止住,这时她已经睡着,眼睛已经哭肿,睫毛上还挂着泪水。
邹鹏坐在床边一直保持着轻拍她肩膀的姿势,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伤心难过,文夏都是这么安慰他的。
在不知不觉间,青梅竹马都在时光里悄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