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父亲在抽烟,他把那几天烧得厚重而又热闹。烟在说话,火焰在说话,而父亲是沉默的。那些日子家里骤然多了些客人,收音机里唱着白毛女,他们的祝福明显虚假,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父亲欠人家钱这件事是我懂事的启蒙。对我来说,那是些无法无天也是心不在焉的日子,我像个满腹心事的山大王,带着伙伴们不停地奔跑,我紧盯着穿着新衣服的孩子,期待着他们的跌倒。在我看来,他们跌倒的啼哭比他们的鞭炮更悦耳。
孩子的心事毕竟埋藏得很浅,特别是那几天,灰蒙的乡村被涂上了色彩,记忆里一直很美。红红的春联,飘扬的挂钱儿,积雪也不再寂寞,抬眼望去,美好吞噬了一切,包括那些心事。脸蛋儿是红的,毫不吝惜鼻涕。奔跑的队伍还在扩大,我紧盯着他们身上新装和手里鞭炮,我高傲地斜挎着我的书包,里面厚厚一沓百分的卷子,我并不担心他们的鄙视和逃离,尽管除了这些我一无所有。穿新衣服的伙伴们争相向我靠近,塞给我满手的鞭炮。很多年的后来,我都不敢走向仕途,学会了收礼,那是很小就犯下的错误。
父亲在抽烟,年复一年的火焰将他煎熬,散发着霉败和泥土的味道,直到我背着书包,走向了遥远,记忆也被定格在远方。后来,我计划了好久要戒烟,我征求过家人的意见,而只有父亲沉默无语。只是那几天,烟在说话,火焰在说话,一直烧到了我的手指。关于梦、春天和那些灰蒙,总是把我带到很久很久的从前......
言归正传,小时候过年的快乐与我的心事无关!
我的家乡是北方黑龙江的一个小山村,最难忘的算是家乡春节的年俗,至今仍魂牵梦绕。虽然现在生活富裕了,但总觉得还是小时候的朴实热闹的春节更让人激动和怀念。
家乡真正的春节要算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儿”那一天开始,这一天每家都要吃顿饺子,这就算拉开了过年的序幕。
腊月二十三开始,每家每户都要打扫房屋,而且都要贴年画儿,这个习俗估计只有40几岁以上的北方人才经历过。那时候或是还没有油漆,或是油漆很难买到,为了迎接新年,每家要在屋里的墙上贴满纸,白纸,报纸什么纸都有,抹上浆糊端正地贴到墙上,为的就是焕然一新。一般在炕的上方墙壁空间大位置贴上几张连环年画儿,年画儿内容大多是一些名著故事或神话传说,什么《西游记》,《西厢记》,《唐伯虎点秋香》,《隋唐演义》,《杨家将》,《水浒传》,《红楼梦》或者是《嫦娥奔月》,《八仙过海》,《麻姑献寿》等单体年画儿,图文并茂,惟妙惟肖,丰富多彩。现在回想起来也非常赞叹当时年画儿的作者,他们创造了一个特殊时代的伟大艺术。当时我有个爱好,就是每到过年都去邻居的家里去欣赏墙上美妙的艺术,嗅着浆糊和纸张的味道,那似乎就是年的味道。那些年的我,虽然字还认不全,但年画儿里的故事也成了梦想和认知的启蒙。
我小的时候尽管已经有了电灯,但是过年好像用电较多,那时候有个流行语叫“电压不够”,也不知道这种叫法是否科学,反正每年除夕基本上都停电。在寒冷的街上,房子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孩子们放着鞭炮,吃着零食,相互晒着自己的新装,其实很多新衣服就是哥哥姐姐的衣服改成的,但对我们来说也是非常的高兴。在午夜十二点前大家一定要回来,这时会有个重要仪式,就是在每家的庭院中烧纸钱,我们那里叫做“发旨”,祈求明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时整个村子会想起鞭炮声,由于每家“发旨”的时间有些偏差,鞭炮声会连在一起,响彻整个村庄的夜空。这时候孩子们有个很重要的仪式,就是给父母、长辈磕头拜年,当时已经忘了,磕头后是否获得了红包或礼物,以当时的条件估计没有。“发旨”后要守岁,这时每家会有个传统的“宵夜”,就是吃韭菜馅饺子,预示着“好运长久”。守岁就是尽可能一夜不睡,这样明年会很顺利。实际上我每年午夜过后没多久就会带着微笑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当时没有春晚,没有电视,但欢乐、幸福的气氛完全超越了后来的一切改变。现在回想起来,对比当下生活的丰富,却浮躁得让人们多了更多烦恼,细思,幸福和快乐原本是那么简单。
初一到初四是大家拜年的时候,这时候每个家里都会来很多人,络绎不绝,即使平时很少走动的邻居或亲戚,这时候也会送来祝福,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真诚的笑容,“过年好"成了那几天每个人见面的口头禅。孩子们到了邻居或亲戚家,还是磕头拜年,一般他们都会获得一些点心或糖果,孩子们接过礼物则非常开心地飞奔出去。如果哪家有新结婚的回娘家,那就更热闹了,还要宴请四邻,喝到不醉不归。初四的晚上,是送祖先回去的时候,同接来时的形式差不多,即便是一种无形的寄托,大家也都表现得和祖先恋恋不舍,依依惜别。
在我的家里,初一还有个喜事,就是母亲的生日,母亲的家族还有些传奇故事,她是资本家的女儿,后来姥爷被打倒后,抱着刚出生的母亲连夜跑回村里,后来母亲嫁给了富农地主后代的父亲,当时算是“门当户对”。我们家算是村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虽然母亲那时候还很年轻,但由于这个时候生日的人很少,初一这一天也会有很多亲戚来家里祝贺母亲生日,说是来沾沾双喜临门。再后来,当传统的节日气氛日益淡化的时候,母亲的生日总提醒着我们,春天来了!
春节是中国最大的节日,更是一种情思,盼想着什么时候再回到老家去过上一回久违的春节!或许这已经成了永远的记忆。关山难越,假使我登不上回归的车子,我也会寄去一个沉甸甸的邮包,那是我多年积累的乡情,遥祝他们“年年平安,岁岁丰年!”
所有的节日都属于乡下
城里的人都是候鸟
而迁徙之日
我却折断了翅膀
不能飞跃大海
.
那庄稼
那炊烟
那小院
那树林
还有那支蒲扇和那个滂沱的午后
.
多少年以后
我的乡愁成了奢侈品
恐怕谁也出不起价
能将它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