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学罔思
估计大家都听过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狼来了》。没错，那个小孩儿就是我，我天生喜欢恶作剧。其实在去放羊之前，我经常网罗几个小跟班，一起去做些“大事”。你要问我都做了什么大事，那可就太多了，细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但是，其中最让我骄傲的事，就是把村口的那面画有龟蛇的旗子偷了，同时还偷了隔壁州画有鹰隼的旗子。龟蛇在上，鹰隼在下，两面旗子之间架的骨架，我们把它们做成了风筝。有一次我们在放风筝时，还看到村长在偷笑。那风筝我们玩了一整个春天，最后因为恰巧落在村长家柴堆上才被村长发现。
村长因此气急败坏，赶走了我爹，非要我来给村上放羊。所以，我就又上演了《狼来了》那出戏，可不想却反弄巧成拙。自打那次之后，我爹一病不起，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了我身上。我也因此备受打击，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变成了别人眼里乖巧的孩子，也很少再故意制造麻烦。
说实话我不喜欢放羊，可又偏偏无法逃离。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家祖祖辈辈都是以给人放牧为生，甚至连我爷爷的爷爷都不知道到底是从哪辈子开始的这个无限循环。而且，现在的我又多了个差事，不仅要放羊，还要放牛，唉……
我摘下头上的斗笠，仰躺在草地上，轻抚自己的额头，在那里有一个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也是我的一个梦，那就是将来能够放我自己的牛羊。这事儿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爹娘，除非我真做到了，不然别人肯定不相信，因为……唉，不提了。
我坐起身，挥了挥手中的皮鞭，遥望着漫山遍野的牛羊群。我竟有些痴迷了，它们还真是顽皮得很，你看！有的互相嬉戏打闹，你追我赶在山坡上奔跑玩耍；有的漫步到池塘边去悠闲地喝水；有的眯着眼睛趴在地上睡觉；还有的像战士一样机警地眺望着远方……
“嘿，小伙子！在看什么呢？”正当我陶醉于眼前的美景时，忽然有人拍我的肩。我吓得一哆嗦，竟把披在肩上的蓑衣抖落在地上，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位老者。只见他虽须发皆白，但鹤发童颜、神采奕奕，身着素衣，手持一根拐杖，背挎行囊，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
“哦，我正在看远处的牛羊。”我忙站起身，拱手下拜，“敢问老伯这是来自何处，又要去往何方呢？”
“我云游四海，既无来处，亦无去处，天下无处不是家。”老者气定神闲，吐字铿锵有力，回手指向山坡上的牛羊，“那你又为什么这样出神地看着自己的牛羊呢？”
“自己的？”我苦笑着摇头，我又何尝不想这些牛羊都是自己的呢？哪怕只有一两只也心满意足，“不，我没有。”
“谁说你没有羊？谁说你没有牛？”老者的声调立马高了八度，看着山坡上的牛羊点点指指了一通，“那这些又是什么？看那羊群时而簇拥，时而散去；看那牛儿，个个身壮如虎。”
我不禁再次抬眼眺望，是啊，看那漫山遍野的牛羊，有几人能不羡慕其拥有者呢？可是，我除了两手空空，囊中羞涩之外，还有什么呢？此时，我情愿化为一只羊或一头牛，站在这肥美的草地上啃食青草，舔饮甘露，而无所求。
“来来来，小伙子，既然在此相见，你我二人便是有缘之人，可否陪老儿小酌几杯？”老者解下腰间酒葫芦，从背囊中取出两盏羽杯，席地而坐。
“老伯既有此雅兴，晚辈岂敢不从？”我顺手打开自己的背囊，取出娘为我准备的干粮饼，“老伯可急着赶路？”
“不急，云游之人为何而急？”老者抚须大笑，盘坐稳如泰山。
“那好，请老伯小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虽与老者初次相见，但内心却有无比亲切感，既有此美酒，怎能只配干粮饼呢？想罢，我起身去湖里摸了两条鱼，又打了一只野鸡回来。顺手拾些柴草，支起木架烘烤着美味。老者看着我忙前忙后，也是喜不自胜。
“嗯，真香啊！你怎么能如此轻松便弄来这些美味呢？”空气中香气扑鼻，老者忍不住问道。
“我从小就在这儿放羊，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这都不算什么。”我边翻烤着鱼和鸡，边与老者攀谈起来。
“不错，小伙子，我开始还以为你会杀一头羊来下酒呢。”老者再次爽朗地笑了起来，“但是，这鱼之鲜，禽之味，更胜一筹。好！”
“羊？”我下意识地回头看着那些羊，它们一个跟着一个漫步在草地上，悠闲地啃食着青草。我起身扬手一挥鞭，羊群便都跑向了对面的山坡。
“它们竟如此听你的指挥？”老者诧异地看着我，缓缓地斟上了两杯酒。
“习惯成自然，它们都怕我。”我嘿嘿地怪笑着。
“哦？你怎么知道？”老伯好奇地问我。
“因为我有这个呀！”我扬起手里的皮鞭示意给老伯看。
“啊！哈哈……”我俩相视一笑，便开始推杯换盏。
“好酒，好酒啊！”一口酒下肚，我只觉得犹如一股烈焰，由喉咙直达腹腔，不禁倒吸了几口凉气。
“好鱼，好肉！”老者却一副泰然自若，怡然自得的神态。
酒足饭饱过后，我们天为被，地为床，横卧于天地之间。微醺之余，我再次想起我的秘密，便滔滔不绝地向老者讲述着我的梦，可耳畔却传来了均匀的鼾声。我扭头望去，老者正侧卧于地，单手撑头，鼻息吹动着须髯时而微扬，时而飘落。看着如此酣睡的他，我竟也萌出些许困意。
恍惚之间远处天空中嗡嗡作响，我举手细细打量，只见上下翻飞着一群群的蝗虫，当那些虫子掠过湖面的刹那，忽而化为鱼儿跃入水中，真是一幅奇景！
天空中飘着一个纸鸢，不，那不是纸鸢，那是我儿时的风筝，看那龟蛇的图案清晰可见！忽而一阵风袭来，风筝在天空中翻飞舞动，旋了几个筋斗后，再停下时便成了鹰隼的一面。我似乎又想起村长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伙子，你做了什么美梦？”老者被我的笑声惊醒，轻声呼唤着我。我也清醒了过来，可却仍忍不住捧腹大笑。老者一直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我只得把梦讲给他听，没想到他竟会解梦，还说什么蝗虫化鱼预示来年会大丰收；龟蛇变鹰隼预示家里添人丁。
听闻老者解梦，我竟哑然失色，刚刚还笑逐颜开的表情已荡然无存。不禁扪心自问那会是我吗？我既无羊又无牛，何来丰收？我既无家室又未曾遇得美人，如何添丁？
老者未再多言，只微微一笑便与我辞行，继续去云游四海。我呆呆地望着老者离去的背影，只见他拂袖甩手抛出一物，我赶忙跑上前去，拾起了老者遗落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本很薄的书。
“老伯，老伯，你掉了东西！”我追赶着老者。老者却疾步如飞，空旷的原野不断回荡着老者的话：“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楼，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拿着手里的那本书，伫立在牛羊群中。羊儿咩咩地叫个不停，羊角簇拥在一起，牛儿们也抬头不停摆动着耳朵，都围绕在我身边打着转。此时再抬头老者已消失在苍茫天地之间，我仔细看着手里的书，上面只有两个字——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