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失信
“啊！”
夜晚，产房边另一个房间里，她僵坐在椅子上握紧了微颤的双手。抬眼望去，在白织灯的灯光下，周围一片惨白，平白多出一股压抑感。隔壁隐约传来一阵阵的痛呼声，每听清一声，她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Joe抚上她的背，柔声：“没事的。生孩子哪有那么多意外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嗯？”
罕见的，Joe不再插科打诨。她一时说不出话，只呆呆地看着他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产房方向，紧握的双手冒出了青筋。她没有忘记，叶微这胎才八个多月，是早产。平时是多么怕疼的一个人，记得有一次堪堪只划破了手指头都能包着眼泪，委委屈屈地嚷嚷上半天，这次却要忍受这样的…
一定要安全，两个，都要安全。
不多时，房门从外面打开，一位女医生走了进来，摘下了口罩询问：“你们谁是孕妇的家属？”
她一回神。
家属？对了！家属！
“叶微她老公呢？”她猛地想站起来，脚下却没有力气。应该是怕的，这么重要的时刻，这个“人很好”的老公到底去了哪里？徒留妻子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吗？
Joe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急声：“啊！对呀，她老公哪去了！谁有她老公的联系方式快去找他呀！这么大的事真是要急死人了喂！”
一时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露不解，竟是谁都没见过叶微的那个老公。
这时，角落传来一道怯怯的声音：“我知道，一个月前叶微姐的妈妈来过，我不小心听到她们谈话。叶微姐的丈夫…已经…已经…去…去世了…”
犹如平地惊雷，大家伙一时讶然。赵丽颖更是说不出话——平时那个言笑晏晏、天真活泼的小妇人竟然失去了丈夫！自己和她相处了这么久竟一直被蒙在鼓里！她重重往椅背上靠去，像是有一根绵针从太阳穴一穿而过，头疼欲裂。
女医生见到众人吵闹，凝眉厉声：“现在哪还管得了她的老公。孕妇难产，不足月。现在到底是要怎样？顺产还是剖腹？难道就只有她丈夫一个人？她的母亲呢？没有丈夫，母亲还来不了吗？”
“是是是！我有叶微姐妈妈的电话，我马上打给她！”站在前边戴着银边眼镜的女人突然想起，抽出手机即刻就打了出去。
“喂？是叶妈妈吗？”
“…”
“对，我是叶微的同事。您快过医院这儿！叶微姐她现在要生了！”
“…”
在众人的关注下说了几句话，紧握着手机，女人转头又说：“叶妈妈离这儿远，恐怕没个一小时过不来！”
“那怎么办？”
“对啊！怎么办啊这是！”
……
正当众人为难之际，房中又走进来一位男医生，对着原先那位女医生说：“张医生，孕妇已经签字，决定要顺产。”
众人听到后纷议声又大了起来。
被称作张医生的那个女人严声问道：“孕妇真要求顺产？病例报告上显示她原先身体就不是很好，这不是要命嘛！”现如今身边连个家属都没有，这也真是她从医这么多年来，见到的为数不多独自生孩子的孕妇了。真是开了眼了，什么跟什么呀这是…
赵丽颖勉力站起身走近墙壁，背对着众人，沉声：“让叶妈妈马上过来。”众人议论声倏然停住，又见她转过身面对着张医生说：“让我进去陪着她吧。”
……
不是不替叶微感到心疼的，一个女人最艰难、承受最多的痛楚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她虽然不知道叶微为什么要瞒着关于她丈夫的事情，但谁没有点不想为人而知的苦衷呢…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换好了无菌服跟着医生走进了产房。
一进去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叶微。
叶微在阵痛中只感觉到天旋地转，稍稍睁开眼睛只看到向自己走过来的模糊身影。那个人紧挨在她床边紧握住她的手轻轻拍着，帮她拨开黏在面上的湿发，柔声在她耳边喊着她的名字。
“可不能再乱喊了，这可不是划破手指头的小事。你听医生的话，乖乖地生个小宝宝出来。”
“我们还要一起嗑瓜子儿呢，你不知道没你和我一起嗑瓜子有多无聊。多个宝宝多好啊，就能和我们一起嗑瓜子了。”
那人似乎被自己给逗笑了，又忙道：“唔，它太小了还嗑不了瓜子儿，那先喂它喝奶奶吧，两个妈妈一起疼它，没有爸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噢，忘了跟你说了，我想当它的干妈来着的，你不会不乐意吧？不乐意也不行，它肯定会喜欢我的。我还是第一次当干妈呢…说不定啊它喜欢我多过喜欢你呢。你怕不怕？”
“叶微……孩子……一定很可爱……名字……长大了……”
只听见那人断断续续、清清亮亮的声音，像是有了魔力让她渐渐安下心来。身下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回忆却一点一点涌上来。
“要是…要是有一个人曾经做了…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你会原谅她…她吗？”
赵丽颖没有想到叶微会突然无头无尾地冒出这样一句话，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看向仍在强忍着痛楚的她，圆润的一张脸现下毫无血色。
会吗？
心念微动，那人的身影就映入了心里。
医生护士都在旁边，孕妇时不时痛呼。赵丽颖半蹲着帮她仔细抹掉脸上的汗，陷入沉思。
……
“谁对不起谁有时候真的分得清楚吗？”好一会儿她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冲着叶微笑了笑，眼睛弯弯。
这时却换到叶微无言，不知是不是太过疼痛，只是苍白着脸怔怔地看着她。
“要是真的是他错了，既然他对我很重要，为什么不原谅？他一定会希望我原谅他的，一定的，我知道。”
“要是不呢？要是…再也听不到…听不到他的原谅了呢？”
“不会，他一定会原谅的。当面去跟他讲，他一定会原谅的。”帮叶微把碎发拢到耳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哄着她。
她闭着眼。不久，赵丽颖隐约感觉到指尖上传来的柔腻，吸了吸鼻子不由一笑：“好了，生个健健康康的宝宝出来，当面去跟他说。”
帮叶微拂去面上的泪水，只见她突然回握住自己的手，紧紧的、坚定的。嗡着声气，鼻音浓重：“嗯…”
……
叶微生了，是个女孩儿，母女平安。
熬了一夜，当听到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她放松地长呼了一口气。叶微早就昏睡了过去，接过襁褓中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要怎样去抱她。只是轻托着，低下去蹭上她小小软软的额头。
“宝宝，我是干妈哦。是第一眼看你出生的干妈呢。想妈妈抱吗？妈妈很累了，等妈妈醒了你就能见到她了哦。”
把孩子递给了一旁的护士，小护士认得她，又看了几分她的脸色，关切地说：“赵…啊不…你看着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太累了，孕妇现在情况很稳定的，你先出去休息一下吧。”
她笑着点了点头说：“我会的，谢谢。”
揉上自己的额头，她情况怎样她最清楚。一直在痛呢，前几天就开始了，以往感冒也不会这样的。还是出问题了吗？刚刚在想叶微问她的那个问题的时候，她一下就想到他了。这个时候，她真的好想见他。她并没有表面上这么镇定，当一进来就看到这么虚弱的叶微的时候，她的双腿都忍不住发颤。
生命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的脆弱。她好想告诉他，她有多怕。她怕她已经把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都消磨殆尽了。灾难、疾病都会来得猝不及防，谁能保证自己明天还能活在这个世上呢？
既然都好好的活着，好好地在彼此的身边，还计较什么，介意什么？她已经决定再见到他时，什么都不问了。不会问也不想问。
她好想念那个有他独特味道的怀抱，这次真的要抱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站了起来，后腰却猛然一刺，浑身筋挛。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她撑着身体往门外走去……
她还记得她跟他说过，她要去找他的。他一定还在等着她吧，可她好困啊，真的好困……
轰然倒地的那一刹那，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东方天际，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抱歉了…抱歉，这次又是我先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