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四岁那年遇到的林先生,他跟随离异的母亲搬到职工大院里,恰巧就做了她的邻居。林先生比姗姗大三岁,在她还是一个小丫头的时候,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叛逆的小子。他揪她的辫子,掀过她的裙子,还在她书包里偷偷放过蚂蚱,不知道把她气哭了多少次,在姗姗眼里,七岁的林先生似乎是老天爷派来惩罚她的克星,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是犯了多大的错误。
打打闹闹两年半,姗姗七岁,林先生十岁,一对小冤家终于相逢在同一所学校里,她一年级,他长她三届,虽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却不能经常碰面。小时候的姗姗有点笨,样子也并不讨喜,听说是圆嘟嘟的脸上还有点红扑扑的皴,土里土气的经常被小男生欺负。她说那时常看到林先生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面色阴郁的看班上的同学嘲笑她,一看就是两年。他从不说话,也没所行动,就是远远的望着,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直到那一年他升上了初中部,开学第一周便叫了几个好兄弟把那几个常找茬的臭小子狠狠的教训了一顿,结果被全校通报批评。可也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找姗姗的麻烦,低年级的同学们都纷纷传着,说初中部有个姓林的小帅哥,是姗姗的保护神。
年幼的爱情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萌生的,始于一场英雄救美,老套却温馨的桥段。姗姗开始往脸上涂香香的郁美净,梳整齐的马尾辫,也拼了命的努力学习,渐渐的再不是那个有点土的傻姑娘。14岁的姗姗是初中部里风头盖过高中部竞选者的学生会主席候选人,也是很多学长甚至学弟的暗恋对象。可姗姗从未正眼看过他们,在她心里,配得上站在她身边的,唯有那个当年一挑四的初中部一霸,如今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风流少年。万千个帅哥也抵不上一个林先生。
高二那年林先生交了有生之年的第一个女朋友,17岁的女生是高中部的班花,青春期已到的年龄身材已稍显曲线,一张天使的脸庞眼角有一颗迷人的黑痣。那是成绩优异的姗姗第一次搞砸了模拟考,拿着67分的试卷蹲在教学楼的角落,眼泪扑簌着滴下来,却看见林先生带着女朋友去食堂吃午饭。眼神交错她慌乱的收起情绪,默默的逃离了林先生的注视。不知为什么,没多久林先生就和班花分了手,多年后姗姗问起当年的缘由,林先生只是沉默不语,微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
后来林先生考取了外地的大学,姗姗顺利的升上了高中。两地相隔一别数年,中间只有寥寥的书信往来,心里突然像缺了一块什么。高中三年昏天黑地的学习,姗姗一早就打算好了报考林先生的学校,纵使她大一时候他已经是大四,能在一起哪怕同窗一天也是好的。那如同梦魇一般的时差魔咒,她初一时他高一,她大一时他却快要毕业,是那些年姗姗解不开看不破的心结。她害怕,这是老天爷无情的暗示,这缘分,还未开始就要结束。
2005年,她依着自己的性子报了志愿,终于如愿以偿又见到久违的林先生。22岁的林先生长得英俊挺拔,几乎闪瞎了姗姗的眼睛。高中一直忙于学习没有怎么联系,又早已多年未见,她以为林先生早就忘了她多年前的样子,没想到新生的欢迎会上,林先生一束火红的玫瑰,直直的立在了姗姗面前,他说我一直在等你长大呢,你怎么这么慢。一句话说的姗姗泪眼朦胧。
相识15年后,姗姗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林先生的女朋友。不再有揪辫子、恶作剧,林先生真是个称职和让人嫉妒的男朋友。他一面忙碌着考研,一面照顾新入学的姗姗,校园导游、温柔学长、人生导师,以及优秀男友,林先生一手包办了所有的角色,姗姗就躲在这个小小的避风港里,哪还用担心什么外界的危险。交往3年,现如今想起来,竟然每一次的吵架都是林先生主动来承认错误,不管错在不在他,不管有多委屈和气愤,林先生总是在冷静之后第一时间哄她开心。他常说人生那么短暂,我们都还没好好享受呢,干嘛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谓的鸡毛蒜皮上,我就吃点亏跟你承认个错误,谁让我生为是个男人。每每这时候,姗姗看到他有点坏的笑容所有的气就都散了,这样的林先生,似乎一辈子和他无理取闹他都不会离开似的,忠犬一般的男友。
但或许恰恰也是这样的好脾气,让姗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多疑,害怕自己的神经质和多疑会气走优秀的林先生,但越是怕整个人就变得愈发的敏感起来。林先生结束了两年的研究生学业,终于步入社会,应酬多了,交际变得复杂,归家的时间开始变晚,身旁也多了许多各色的美女。姗姗被巨大的恐惧所包围,恨不得快点大四毕业时时刻刻围绕在林先生周围,近在眼前的林先生此刻却好像越来越远,一松手就会消失不见。
2009年,姗姗大四毕业,她放弃了考研的保送,找了一份对外贸易公司的工作,搬进了林先生的出租房。初入社会的姗姗遭遇了事业上的滑铁卢,她并不是是个七窍玲珑的女子,因此升职加薪打拼的路上遇到了种种的挫折,和林先生的矛盾也越来越多。恰逢那时候林先生混的风生水起,他深得领导的赏识,还不停的有女同事和客户投怀送抱。渐渐的,姗姗觉得身心俱疲,那并非是不信任林先生的人格,而是被一种强烈的自卑迷了心窍,有一种东西闷在胸口,压迫的人快要喘不上起来。
终于,一次大吵过后,林先生说不如我们都冷静一下,便去了南方出差。姗姗在出租房里坐了整整一个晚上,两人从相识到如今的情景默片一般的在脑海里放映,想来种种都是自己的自私、自卑和无理取闹,这样的林先生,她仿佛再也爱不起了。
次日太阳落山黄昏日暮,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给林先生发了分手短信。
一遍遍的电话,一条条的短信,还有无数的语音留言,林先生说你等我,那么大好的时光,干嘛用来纠结这些无用的事情,我们都还没好好爱一次呢。
姗姗坐在长途汽车站,归家的票就握在手上,眼看着一班接着一班的汽车掠过眼前,泪水打湿了单薄的车票。
当年林先生的话一遍遍的响起在耳边,他说人生那么短暂干嘛用来纠结一些无用的事情。对啊,工作不顺心了继续努力就好了,情敌太多自己变优秀就可以了,林先生那么好,好好爱就可以了。我们还有那么多年,大可以好好的爱一场。
凌晨5点,姗姗拎着行李冲上了清晨第一班公交车。却没想到,那一场争吵,竟是和林先生的最后一面。
前一晚他应酬很晚喝了酒,却坚持着酒驾走高速赶回这个有姗姗在的城市。结果在高速上和货车遭遇追尾事故,当场丧生。她说抢救的人从他的口袋里找到一个满是血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枚精巧的钻戒,里面一张纸条字迹已经模糊。
你个臭丫头,别乱想了,嫁给我吧。
她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始至终她面对血肉模糊的林先生都没掉下一滴眼泪。她亲手为他穿好了干净的衣服,她戴上那枚他再也没有机会送出的戒指。她似乎觉得林先生始终不曾离开她,这么多年的无理取闹他都忍下了,怎么突然就这么没了呢?她在林先生的葬礼上平和安静,可心里却像被剜走了一块肉一般疼痛。
2011年夏天,姗姗跟随公司的业务安排远走大洋彼岸的美国。没了林先生的日子,她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曾经备受挫折的工作上,学英语,拜访客户,混迹各种的派对扩大圈子,扩展交际,成了一个十足的工作狂。
她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可每一个人却都觉得她很远。有人甚至说,她是不是同性恋,因为她的生活里似乎从未出现过男人。
两年后的供应商年度大会上,姗姗作为优秀的代表用流利的英语发言,结束后的酒会上她一个人躲在天台喝酒。那一天是她正式被提升为经理的日子,也是,林先生的忌日。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开心的,痛苦的,爱的,恨的,全都一一清晰的展现在眼前,心里闷得快要死掉。
突然身后一阵脚步,夏日的清风混合男士香水和香烟的味道,吹乱了姗姗的思绪。她转头,身后一个男人手里两杯红酒,他说我注意你很久了,我们能不能做个朋友。四目相对姗姗的心脏仿佛被石锤重击,一张和林先生一模一样的脸赫然摆在眼前。
她跌跌撞撞的回到住处,不顾时差拨通了越洋电话。追问之下得知原来当初林妈妈生下的是一对孪生兄弟,因为婚姻破裂,哥哥林先生跟随妈妈留在中国,而弟弟吉赛则跟着爸爸辗转到了美国,一直未曾联系。如今的吉赛,已经是美国一家公司的总裁,坐拥几千万的家产。
那一张相同的脸和近乎相同的声音,让姗姗似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惊诧,感动,伤感,各种情绪一股脑的冲上来,理智被冲动盖住了心性,管他是林先生还是吉赛,只要活着就行。
很快,姗姗就和吉赛开始交往,看电影、吃饭、骑单车、坐摩天轮,那些和林先生未曾来得及做的事情,都在吉赛的身上一一实现,姗姗近乎贪婪的享受着吉赛带来的一切。
可是吉赛不是林先生。他不是那个戴着黑框眼镜斯文的少年,他不是那个允诺了姗姗一辈子的风流少年。吉赛很好,但他没有吃饭时给姗姗挑鱼刺的习惯,吉赛很好,但他不喜欢吃林先生喜欢吃的黄桃蛋挞。吉赛很好,但他身上没有林先生身上剃须泡沫的香味,吉赛很好,但他不会在过马路的时候把姗姗护在身后。
姗姗说,那一晚她喝醉了酒,第一次,她来到吉赛的公寓,林先生的脸明晃晃在的眼前,吉赛吻她,像雨点一般,当她脱得只剩内衣,看到吉赛一双热烈的眼睛,她突然像被雷劈中一样清醒过来。
当年的林先生,眼神温柔如水,他在他的出租房里拉了一道帘子,隔在两个人的单人床中间,他常说小丫头这么胆大,没结婚就敢和男人住在外面。她说那又怎么样啊,反正我以后是要嫁给你的。林先生隔着帘子弹了她的脑门,他说那我也要等到和你结了婚才可以。
披上衣服姗姗终于痛哭失声。
这么多天的荒唐,终于以一场未做完的爱而告终。
那些在葬礼上都未曾落下的泪,此刻终于连本带利的还了回来。夜色朦胧的纽约,漆黑的夜空有点点星光。姗姗跟我说,她终于不得不承认,林先生走了,他终归是永远再不能回来了。就算有一个人和他长得再像,也终究不是他。
那个会承诺她一辈子的,包容她一辈子的人,被她亲手葬送在无情的时光里。
合上电脑,我觉得心里很堵。
不得不说老天爷是残忍的,让姗姗失去林先生,又遇上吉赛,双重的打击。
最悲伤的结局,莫过于,遇见的是你,又不是你。
就如同当年看步步惊心,小说以仓央嘉措的诗结尾,不见不恋不思不欠,庆幸张晓终于走完这悲苦的一生,灰飞烟灭从此再无瓜葛。可电视剧偏偏改了,改成看似二次希望的重逢。张晓重遇相貌酷似胤禛的男人,相思和苦楚全化作点点泪水,今生注定又不是说不清的悲情。我有很多朋友都很喜欢这个结局,再遇见,起码还能见到活人。可没爱过的人是不会知道这个中酸楚的。
胤禛早已死了,再遇见的只是一副皮囊相像记忆全无的新人。最悲伤的结局,是我记得我们的一切,而你却不是你。最悲伤的结局,是我遇见的是你,却又不是你。
还有几年前的韩剧屋塔房王世子,李恪最终回了朝鲜,编剧给朴荷留下了醒来的龙泰瑢,给观众留下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姗姗说我后来看了这个电视剧,哭的不能自已。龙泰瑢再身为李恪的转世,再带着李恪的记忆,却并不是那个朴荷爱上的,不顾生死去救的李恪,她爱的人,永远被隔在300年前的景福宫里,不再相见,音信全无。这个样貌相同的人,又究竟能爱多久?
故事的最后,姗姗离开了吉赛,她说或许多年后我会爱上他,但那时我爱上的只是吉赛,不是林先生的替身。林先生只有一个,我现在还忘不了他。
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的无理取闹,没有那么多的犹豫不定,也许姗姗早已是林太太,也许爱情早已有了结果。可是人生终究是没有如果的,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再遇见的,也终归不可能是原本的那个人。
愿你们和爱的人在一起时,珍惜每一秒钟,一辈子,其实挺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