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洱
图/ 雅丹魔鬼城 作者拍摄
1.
大学毕业两年，居然接到了Iris的电话。
“喂——，耳朵，听说你一个人要去西北了吗？来嘉峪关看看吧，这里很美的！”
“额？那多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吧。我主要是想去敦煌看看月牙泉，在兰州吃一碗舌尖上的驴肉黄面，就直接滚回东北了。”
我握着电话虚情假意地推辞，右手迅速点开铁路官网，屏息凝神，yes! 抢到了一张敦煌到嘉峪关的卧铺！
她家在嘉峪关，毕业以后回到那里当了一个中学化学老师。据说，初中化学老师大半年都十分清闲。我不禁托腮想象时间安安静静流淌，戈壁石头一点一点化成斑斓细沙的日子。
“嘻嘻，一年以后，我就不在这儿啦！”电话里Iris咯咯笑起来，如大学时一样没心没肺。
“啊？那么好的工作，辞了？为啥呀？”我吃了一惊。
“去武汉找e来，我俩已经结婚啦。”她云淡风轻。
我吓得电话掉了。
十月末，学校把要毕业的我们发配到各个地方实习。届时，各个学院间的毕业生都会被重新洗牌。本来这辈子都没机会见面的人，可能仅仅因为这次实习，人生有了改变。
有的，成了朋友；有的，成了恋人。
女生住的地方不大，三间卧室打通，最里间铁楼梯下去，有个地下室用来洗漱，斑驳的铁管子之间胡乱拉根绳，可以晾衣服。
推门对面是男寝，这种套间布局跟《爱情公寓》很像。
刚到的时候，男生们没有脸盆，而女生地下室恰巧有一堆上届留下来的很新的脸盆。我们合计着不如废物利用，稍微清洗了一下，给男生送过去。他们也没介意，说晚上请我们吃好吃的。
那天夜凉如水，十几个实习生在阳台上摆了一个圆木桌，桌子盛满了切好的西瓜，紫葡萄还有月色。我们吐掉西瓜籽，天南地北地聊，紫色和红色的汁水从嘴角流出来，不记得说了什么。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忽然接到一条扣扣信息，显示是“潇潇雨歇”：你知道我成名曲是什么吗？青花瓷。
我当时的扣扣名是“天青色”。个签是：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我仿佛隔着屏幕，看到了他得意兮兮由里到外散发出贱贱的气息。
我：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他：但是你没有吧？
What？！无数草原牛羊从头顶奔腾呼啸而过......
我：为什么不找你女朋友聊啊。
他：她忙。反正咱俩这么聊也不会有绯闻。
我：滚。
朝夕亲密相处，最容易培养出感情。
化学组有三个实习生。一个是Iris，另外两个是男生，一个是e来，一个是小白。除了化学组，其他人都在一个办公室。
经常，Iris会跑来跟我聊天。学生的管理，小白怎样怎样，有时候也会吐槽自习值班好辛苦，作业快把我们湮没了，blabla。
唯独没聊过爱情。
半个月的某天，看完早自习，我一个人来到后面的土操场跑步。天气有些冷，我搓搓手，戴着耳机，扣上帽子一圈一圈地绕过两侧篮球架，光秃的土包，居然被我跑出了山地越野的感觉。
微微出了些汗，到旁边器械区拉伸小腿，刚抬头就看见了Iris和e来。
他俩看见我的时候略有些尴尬，稍微有意拉开了些距离，朝我走过来。之后回想起，无意中自己成了个多么巨大的“灯泡”。
“你有跑步的习惯呀，真好。哎呀，我总生病，体质可不好了，一生病下巴就起大包。”Iris拉长声音，委屈地指给我看。
“要不咱们几个一起跑步吧，还可以增强体质。”e来提议。
这难道是要避嫌？我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也行，几点啊？”
“你不知道啊，他可变态了。天还没亮，五点半就起来跑步。”没等e来回答，Iris继续拖着长音，开心地跟我念叨，仿佛说着很熟悉的老友，又带点自豪。
e来听了，双手把着单杠，好脾气地笑着：“对身体好嘛。”
我立刻摆手，顺水推舟：“不行啊，太早了。”
秋季运动会。
愁云惨淡，冷风一阵紧似一阵。
实习老师都要参与其中，并且担当裁判。每个人都发了一顶极丑的白色鸭舌帽和黄色半截袖，胸前挂蓝色裁判证。
Iris由于重感冒而姗姗来迟，行如弱柳扶风，黑色套裙更平添了许多妩媚。
我把裁判证递过去的时候，她一直打喷嚏。我劝她回去再穿一件衣服，“这里裁判有我们呢。”
e来刚刚结束裁判的活儿，看到她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径直走过来，仿佛周围没有其他人。三两下脱掉自己外套，剩下薄薄的黄色半截袖裁判服：“先穿上，一会儿裁判结束，陪你回寝室取。”
Iris稍微推脱了一下，而e来特别温柔又坚持的要求她穿上，她最终欣然接受。
整个过程那么自然，那么虐狗。
我后退两步，退到了桌子后面，默默拿起800米记录单看了起来。
有一天晚上，Iris踏着拖鞋，接了一杯水，又踏着拖鞋走到了我的床前。她仰着头跟我说，耳朵，下来咱俩聊天呀。
她有一个研究生男朋友，可是，提到他的时候，她也没说他好，也没说不好。只说未来可能会因为毕业分开。
实习以来，这个所谓的“男朋友”几乎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因为如果有，套间里可以听得很清晰。也许，他们早就分开了，而有时候分手不需要明说。
这个“他”，她只跟我提过一次。更多的时候她提的是小白，而眼睛看的却是e来。那种兴高采烈，带着情不自禁的占有欲的目光，是不会错的。
她心里的那个最重要的位置，可能已经不全属于“他”了。
4.
嘉峪关不大。
茫茫戈壁，晴空肆无忌惮的铺展，与脚下绵延的戈壁滩势均力敌，一直纠缠到视线尽头。
端午节，嘉峪关飞沙走石。地主婆Iris拉着我的手，迷路了。
“我记得这里明明有一趟公交的，呀，错了，是24路，嘻嘻。”Iris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歉意地拍了一下脑袋。
嘉峪关车站正在施工，部分交通路线改了道。
这才是我的朋友，心都很big。
这一次之后，我莫名其妙地依旧信任她。然而，从水幕喷泉回来那天晚上，她说请我喝黄酒，又迷路了，差点把电动车开到了酒泉。事情是这样的……
嘉峪关广场是中心地区，晚饭后的广场上总有喷泉和娱乐活动，有点像大连的星海广场。此刻，老人们准备好广场舞的队形，青年男女挽着胳膊逛来逛去。她忽然回头跟我说：我俩还没有一起看过这里。语气里好多可惜。
凉爽的夜色中，她带着我，沿着宽阔的街道，一路向水幕喷泉轻驰而去。
白色月亮悬着，大桥霓虹不真实地闪烁，一直通向黑黝黝的祁连山。
吃完臭豆腐，我俩拎着一袋热乎的爆米花，来到了这里。迷人的沙漠戈壁夜色，让人无端生出万千感慨。
人工湖水汽迷离，一阵悠扬音乐过后，眼前居然出现了水幕，人影舞动，如海市蜃楼。我激动得手舞足蹈，脚踩得木板嘎吱嘎吱。
“真美。”我叹。
“你知道吗？嘉峪关之前很小很破，现在建设的很好，被称为戈壁明珠呢。唔，真想跟他一起看看这的美景啊。”
这不知道是第几次她跟我提起，说嘉峪关此时气温适宜，最适合情侣拉着手逛啦。可惜，她家e来不在。
可惜，他不在。
然而，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
日日思君不见君，你还是跟他扯了证啊。
5
若不是因为大四实习，恐怕这辈子直到大学毕业，Iris和e来都不会认识。
我问过她，为什么她有勇气在即将毕业的时候，认识那么一个人，就敢舍弃这么多：父母，安逸的工作，还有从小到大的闺蜜。
但是，她给了我一个回答：我怕再遇不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若不是爱，如何让她有勇气在毕业前牵起一个人的手，不远万里奔赴一个他人的家乡;若不是爱，如何让她忍受漫长的思念和孤单，等待着来自西北以南的一个视频电话。
一直觉得，Iris是一个有勇气的女生。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甚至粗心大意。可是对于某些人，某些事，却超乎寻常的笃定和果敢。
我不要在回忆里翻越山河，或者，在梦里莫名其妙地拉着你说一些傻话。我会买张火车票，真真切切站在你面前，告诉你：前天，嘉峪关夜凉如水，我差点把电动车开到了酒泉。
祝她幸福，祝你勇敢。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真实到让我又相信爱情，真实到男女主角跑过来打赏围观。好吧，好吧，希望你们的宝宝健康，希望你们早点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