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过一名老奶奶过马路。
当然了,在自幼受中华传统美德的教育下,这不算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而且本人也没打算骄傲,把它写出来,仅仅是为了抒发内心情感,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扶过老奶奶过马路,也不是谁都有老奶奶过马路的机会的。
也许是性格的关系,我经常做好事,但并非是因为乐于助人,纯粹只是爱面子而已。
当别人向我寻求帮助时,我常常有这样的心理:不帮他(她)会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会不会在背后说我坏话?会不会咒我以后生孩子没屁眼?
我就在这种强烈的自尊心和薄脸皮下活了不知多少个春秋,其中舍己为人,上厕所没纸用的情况没少发生,但被同学冠以“红领巾”之称的时候,我还是挺享受的。
我下决心去扶那名老奶奶之前,是我曾看两次看到过的那名老奶奶,而且两次都是在中午。
那天是中午,看的时候,心里有些煎熬。
她很可怜,除了身旁的拐杖,没有人陪伴,独自坐在街边某个角落里啃白饭,饭盒里仅有一些青菜叶。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
我没有去理会,也没有去询问,有的只是同情、叹息与自责。同情老人的鳏寡孤独,叹息社会养老制度的不完善,同时,也在责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去问一问老人。
但问了又能怎样呢?这不是借几支笔、几包纸巾就能解决的事,而且高中政治书里没教怎么帮助老人,我只是一介学生,没钱,什么都没有,我帮不了她。于是我走了。
离开那条街,自责的情绪却一直深埋心中,我自认不喜欢做好事,但良知就和我的薄脸皮一样,是我的人格之一,看到可怜的乞丐或者老人心里都会很难受,即便这与自己毫无关系,但就是见不得人可怜,相信诸位看客也曾有过这种感受。
第二次看到她,还是那条街。手上提着一盒饭,坐在街边的石墩上,有两个女生在和她说话,好像在问些什么,人很多,我隔得太远,没听见谈话,但我心里很舒坦,总算有人注意到这位老奶奶了,不管她们问什么,总之,有人关心就好。
那天,我心情愉悦地走了。
第三次见到她,就是我扶她的那天。
下午放学,我和同桌路过这条街时,再一次见到了她。
她正要过马路,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着,同桌略带嘲讽地说了一句,“你不是人称红领巾吗?还不扶一下?”
我没有犹豫,伸出手就扶了,那位奶奶刚开始很诧异,但听到我说连说两遍,阿婆,我扶一下你吧?她这才放心让我扶,嘴里还喃喃自语地说些什么。
她走得很慢,嘴里还低声叙说着自己怎么怎么可怜,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几乎过了三四分钟,才扶她到马路的另一头。
我正要告别离去,老人却没有停下脚步来放我走的意思,我只好扶着他继续走,并开口问:“阿婆,你家在哪?”
“就在那边,很近了。”阿婆指着某个方向说道,我不知道真假,只好说:“那我扶你过去吧。”
机智如我同桌,以扶老人的极缓速度移动,必然要耗费很长的时间,他就跟我说他老妈来接他了,接着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些店铺里的人还问,这不是不是你奶奶?我正要开口,老人却替我答了:“无系,妮位学生哥只系睇我阴质,阿置扶扶我加。”(不是,这位学生哥只是看我可怜才扶我的。)接着就迎来众人的一致称颂,都说现在的学生教得好,善良,有爱心。
不知为什么,我听后却对这些赞美没有任何感觉。
随着越走越远,老人开始和我聊天,具体内容不清楚,也是些语不成句的话,说的大概是她有个儿子是当官的,后来被人害死,剩下的两个儿子又不管她。
扶之前我没犹豫,但在我扶她后,却有些后悔了,一是耗费时间太多,二是如果碰到她的家人,会不会趁机讹我一笔?毕竟在当今社会,扶老人被讹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就在复杂的思绪中,走了四十个多分钟,好不容易走到了她家,那家还真破旧,只是两层,有个小院子,锁着门。
她把钥匙递给我,笑着问:“识得开吗?”
我点头说会开,接着就把门开了,把钥匙递还给她,她接钥匙时还对我说:“别人我都不会给他开,但我信你。”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进了那院子,老人拄着拐杖往屋子的一侧走,那是很窄的一截巷。
“阿婆,你怎么不进屋子?”我奇怪问道。
老人自嘲地说道:“呵,我能住那里就好了,那是我小儿子住的。”
我感到很吃惊,什么话也说不出。
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连屋子都不让自己的母亲住……
跟着她走进那截巷,发现环境真是非常的恶劣,昏暗潮湿,那巷道中贴着屋子的墙有一扇门,推开门间老旧的房间,里面弥漫着老年人独有的味道,虽然很久很乱,但至少有床,有凳子,还有水壶和锅,总比我刚才以为她只能住在巷道要好很多。
我看了看手机的时间,觉得差不多该离开了,正要告别,她又跟我聊起了家常,我很无奈,只能听她说完。
我一个劲的附和着,好不容易等她说完,她又拿出一部非智能手机,对我说:“今天我就是拿着这台手机去修,结果修理的人说坏了,说留给他能换几十块钱,我又不傻,知道他图我的机子,就当场要回了手机。”
我接过按住了开机键,但没反应,我也看不出手机有什么问题,只能凭推测:手机没电了。
“可能没电了,有充电器吗?”
“有。”老人说着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安卓线头充电器给我,我一看就觉得是坏的,但仍插电试了试自己的手机,依然没电输出。
“充电器坏了,还有充电器吗?”
“还有一个,是这种的。”老人从一个装杂物的铁桶翻出一个万能充。
我插上插座,灯是亮的,便说:“应该能用。”
接着帮老人把电池换到万能充上面去,对老人说:“等灯停闪了把电池换上去就得了。”
老人说:“我不会弄这些东西啊。”
“那我明天中午再来。”
我掏了掏口袋,身上的五十块伙食费,我给了她二十块,她本来还不肯要,最后接了过去,她也翻来翻去裤袋,只翻出一张枯叶子和两块钱,她递给我说,“有去有回,这是礼仪。”我接下了。
在出门的时候,她说以后大儿子回来接她去他那里住,不用再住这了,那里的屋子漂亮。
天色昏暗,走在路上,我感到很怅惘,突然想到,就算这老人某天突然死去,也没人会在意吧。
第二天中午,我去了那老人的住处,她在门口的水泥墩上坐着,脚下还有一盅白粥,吃了一半,目光迷离。
我过去打招呼后,她还认得我,她弯腰想提那脚下那装着剩粥的袋子,我连忙说我来吧,便帮她把剩粥提了起来。
进了屋,我帮她的手机装上电池,成功开了机,她高兴得连说谢谢,我也笑着说不用。
最后临走前她嘱咐我可以经常过来看她,下次来别再给我钱等等,还递给我一袋榴莲糖,黏糊糊的,估计是过期了的,我不想接,但拗不过,只好接了过去。
出了门,我看了看榴莲糖的生产日期:2014年,已经过期3年了,就随手扔进垃圾桶。
后来,我放学的时候,没有再见过她,也不知她是不是到她的大儿子那里去住了。
总之,愿她安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