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理想家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但我只想在自己的理想国，做自己的理想家。

 不久前，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理想国”开办了一个叫做“理想家”的活动。。我对此还是蛮感兴趣的。

 “想象另一种可能。”是理想国的主题语。对这个标语，我还是挺感冒的。“想象”是个很虚幻的词语，想象出来的“可能”往往都带有理想主义或妄想主义的色彩。对于理想国这样的走高雅精致的人文社科类书籍的出版机构来说，这句话显然更具有虚幻缥缈的感觉，或者说给文青以一个文学想象般的图景——一个文艺青年或知识分子，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端着杯冒着白气的咖啡，膝盖上横着一本木心的文集或黑格尔的著作，呈现一幅深思状，颇有文人的风范。很像高晓松的说得那样：“生活不仅只有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无论是“想象中的另一种可能”还是“诗和远方”，其实都表达着同一个意思：阅读和思想。在这个全数字化的年代，一种有品质的思考性的阅读（不仅限于纸质阅读）状态确乎是类似于柏拉图式的理想国的。海德格尔那句“人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在朋友圈不断被转发的“深度好文”里反复引用，似乎每个人都是如此地“文青”，或者向着“文青”的路上走去。我们以为走进了一个充满甜蜜的温柔乡，实际上却是掉进了一锅正在炮制中的鸡汤，像那只舒坦的青蛙，浑然不觉什么异样，直到最后连自己也成了鸡汤的一部分。但是很多人就是很喜欢这样的汤汁。

 当代以前的知识分子，都喜欢谈“Idealism”,现在的人都努力掩盖自己的“Benthamism”。然而，太平不是粉饰出来的，钱理群早就给一些知识分子们下了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定义。但是利己主义想来还不算是太可怕的，利己也可以是务实主义的表现。可怕的是一大群讲究实用主义（姑且这样分类）的人往往也不得安分，还想要搞个“理想家”的名号来。这感觉就奇怪了，有种钱钟书说过的，痛苦的苏格拉底和快乐的猪的意味。我想，苏格拉底是痛苦的，苏格拉底式的理想家都是痛苦的，就好像那些被迫关闭的独立书店一样地痛苦。而猪是可以很快乐的，除了满足吃喝拉撒这些生存的本能之外，如能在一方狭窄的圈里给他放两首柴可夫斯基的名曲陶冶性情，那自然是高级的生活了，谁说猪不可以是理想家呢？

 “理想”这个词实在也不好说是褒义还是贬义的。有些学者几十年如一日地研究着一些看似不合时宜的东西，有些手工艺人抱着一股不能当饭吃的“匠人”精神用生命在传承着历史的东西，我们说他们太“理想化”了。这样的“理想家”既有让人钦佩的操守的精神，但也有着令人不能理解的执拗——与这个商业时代相悖的执拗。

 前阵子有部反映唢呐艺术的电影《百鸟朝凤》从一部排片率几乎为零的影片瞬间成了网红，原因就是宣传人方励为求排场不惜下跪，唢呐艺术大抵就是很理想化的传统的东西，坚守这种艺术的人也算是“理想家”的那种，而且应当属于有点“执拗”的那种。但不管怎么说，电影最终是成功的了，理想家也做到自己的事情。从这一点上看，理想家还是能受到不少人的认可的，只不过这种混杂着同情心和道德约束感的“支持”背后能对实际上的唢呐艺术传承产生多大的影响，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制片的那群人坚守了自己对于这种艺术的努力。

 时常去城里的有一定知名度的独立书店的人大抵会思考一个问题：“我来这里或者别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购买不是必然的选择，很多不算小资的"文青"，包括我就是那种一面能写一篇文章表达自己对独立书店之衰亡而惋惜，但转眼就到亚马逊下单的人。这大概也是一种理想和现实的冲撞：金钱和情怀。或许我们去书店，不全然是为了看书或者买书，多半的时候只是想感受那样的一股氛围，那种满怀着文艺的满足、觉得精神甚为愉悦的氛围常令人流连忘返。我觉得这是令人羞愧的，还不是一个纯正的“文青理想家”的样子。但我们也知道，现在许多人是连来趟书店或图书馆装装“理想家”也是不会的。一部分人是愿意驻足在朋友圈里的文章分享点赞上，一部分人直接对此表示无感乃至不屑。这都是个人的选择，无可厚非。

 又好像上几天，著名的才女杨绛先生离世，朋友圈、微博掀起了一阵缅怀先生的风气。过后又刮起一股质疑的声音：你真的懂杨绛吗？我懂，但是何必每个人都懂？文人也好，明星也罢，这个时代要挑起一个舆论的浪尖从来就不需要什么太严谨的理由，就好比你去吃东坡肉，也不必要将苏轼与肉的关系搞个水落石出不可。理想这个词是比较私人的，因为不能指望一个柏拉图式的“理想国”或者中国的“桃花源”能够实现。自己是个理想家，那就自己造一个理想国，只属于自己的理想国便好。

博尔赫斯眼中的天堂是图书馆，毛姆的阅读是避难所，那换做一个政治家，或许就有截然不同的理解。理想家的理想是迥异的，因而理想国也是大有不同的。苏格拉底痛苦地在牢狱里扮演者自己的理想家的角色，猪依然还是那样的安详舒坦。

理想国说“想象另一种可能”,但是这个“可能”是什么却无从知晓了。文人样的理想家和坚守艺术的执拗理想家；喜欢喝鸡汤的理想家和想做理想家的猪，谁也不知道哪位是属于哪一类的人。反正，我只是在自己的理想国里，扮演着自己的理想家而已。

——仅以此文给蛮"idealism"的新人求索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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