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它,它望着我,像是旧识。最后它笑了,说,等你很久了。声音像一扇破旧的木板,敲一敲,就碎成粉末。
图片来自ONE app“hi.”
我望向空无一人的大街,寻找声音的源头。可什么也没看到,除了一排间距分明的路灯。
“是我。”
周围的光线忽明忽暗地闪烁了几下,我抬头看到它。
“hi.”
“一到晚上,这条路就没有行人。不知道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什么,好像不被需要。”它将亮度调低了一些,以便我的瞳孔能够直视它的眼睛。
“人类需要睡眠,他们在白天总是有太多不想面对却又不能逃避的现实,只有晚上,才能借机躲进梦里。”
说话的间隙,一只飞蛾撞向了旁边的灯柱。
“那你为何醒着?”路灯望着我,它的眼睛里一片空茫,我什么也没看到,也无法试图了解为何这样。
“你们也需要梦吗?在更深的夜里,又或是在白天?”
“原来有的。”它望着我的眼睛移开了,像叹了一口气。吹起了一阵风,地上的落叶回旋着飞到马路中间,偶尔经过的车辆将它们带去更远的地方。
“有一天夜里,差不多就是现在这样的时间,我在街上一个人慢慢走的时候,在某个转角的路口,看见灯下,漂浮着一个迷路的游魂,他问我,这是哪里?我问,你要去哪里?他看上去有些忧伤,我笑着说,那你跟我来。
然后我们就跑起来,在马路,在隧道,在屋顶,在别人家的阳台,在树梢,在车顶,一直跑,他披着巨大的斗篷,被风吹的“哗啦啦”地响,听起来像我们之间的秘密语言,他没问去哪,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一直跑到天亮,天亮了,他的身体在一点点地消失,他看着它们隐没在阳光下,问,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朝他点头。
他的眼睛装进一些难过,啊,都还没来得及告别呢。
然后像往常一样,太阳升起来了。”
图片来自网页我等的午夜巴士还没来,也没有特定的地方要赶去,只是一种习惯,像身边的路灯,到了傍晚就会亮起来的约定俗成。
我能看到在夜间出现的所有的梦,它们多的就像天上的星星,闪烁在枕头边,常常是数到一半的时候,天就亮了,奇怪,我从未数完,怎么知道那就是一半。
“消失了吗?”它沉默地听完,声音里夹杂着木屑掉落的漱漱声。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我看着那只飞蛾,在发烫的光源处挣扎着,最终掉落。
“你是怎么看到的?”它问,语气里却没有疑惑。
“有一天早晨我醒来,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醒来,而是醒在了别人的梦里,从那时候开始,我的睡眠就消失了。大概是人类对什么都没有安全感,连梦都需要有人看管。”
“我想去那里。”它开口说道,我知道它说的那里是指这里的对街,“那里有人偷走了我的梦。”
“嗯,也不是没有办法。”
它的眼神坚定,仿佛要在这街上生生地盯出一条路来,好让它到那里去。
“什么代价都可以。”它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失去的。”
“她已经在梦里了。”灯柱上的飞蛾越来越多,形成一个黑球状一刻不停地飞舞着。
刚刚它的眼里闪过一些记忆的碎片,我及时地抓住,得以窥见一点秘密。
“你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因此而改变。”开口前我有些犹豫。
“我知道。”
又来了。
她在梦里提醒自己。
今天一定要找到。
这几个月她重复坠入同样的梦境,尽管她觉得自己不那么需要睡眠,事实上即使哭的柔肠寸断,最后一定会睡着,她觉得人生真是讽刺,连难过都有规定的时间段。
到底是哪个呢?
她徘徊在暗夜里,在一列相同的路灯下摇摆不定。同时她又坚信他一定在其中。从她失去他之后,她就开始重复做这个梦,每当她嗅到一些重要的信息的时候,就猛地醒来。
这次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飞蛾。
成堆的飞蛾。
之前她从未见过它们。
于是她朝着它们的方向走过去,心跳莫名地加快,她有一种预感,让她期待,又害怕。
“喊我的名字才算是找到喔。”他眯着笑眼看她慢慢走近。
她看着他,脸比印象中要苍白的多,整个身体看上去像纸片一样,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拼命地摇头。
“没关系喔,让你找的太辛苦,不要再继续了。”他感觉有一双手在将自己撕裂,空气突然变得潮湿,原来代价是这个啊。
“我可以……”他的脸上徒然生出一种决绝,阻止她说下去。
“我来,跟你告别。”
潮湿的风终于化成大滴大滴的雨落下,从以前到现在为止积累的所有灰尘,都将从现在开始,消失不见。
第二天,她醒来。
发现客厅里的碎了一个杯子,除了她手指上一个小小的伤口以外。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