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参加工作的第二年,也就是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那真是个疯狂的年代,狂热快速地波及到我那交通极其闭塞的家乡。由于家庭出身问题,亲戚朋友、隔壁邻居一夜间形同陌路。卑劣的小人更是无事生非、造谣诽谤、火上浇油。留在老家的一大家子人像是生活在一座孤岛,无人救援……可怜的祖父被终日游斗,受尽肉体和精神的折磨,连脚筋都被人打断,在我母亲生我前一个月终于不堪凌辱,用一根绳索告别了人世……我与祖父今生未能谋面……这期间,母亲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外祖母终日担心母亲会累垮,总是对母亲说你千万要保重、千万要挺住、千万不能倒下,否则这一大家子的人怎么办哦!
祖父如此悲惨地辞世,令在外工作的父亲无比悲痛,对村里人的残暴无情心生怨愤,但却无法改变家里人的境况,于是渐生离意。
大哥、二哥陆续到了上学的年龄,为了他们的将来、为了脱离这个环境、也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父亲把两个哥哥从老家农村接到了单位所在的城市,过起了又当爹又当妈的生活,母亲依旧留在老家照顾老人和四个小姑子。当时父亲每月工资三十八元,外加出差补贴,扣除三人的生活费,将所剩无几的余款寄回老家。
虽然经济拮据,生活困难,但父亲总是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一切。当时物质匮乏,大家生活都不好,可像我父亲这样困难的家庭也不多,但是父亲做人始终不卑不亢,还尽己所能帮助别人,比如有几个同事老家在外地,经常托父亲帮忙带东西回老家、又从老家带物品回来,又比如常有同事跟车回家探亲,一路吃饭父亲总是在单位财务规定限额内主动降低标准,节省出的补贴用来增加饭菜分量,为搭便车的同事省下餐费。工作中同事遇到困难更是鼎力相助,经常手把手地传授经验,不仅教如何修理,还讲解为什么这么修理,理论依据是什么,教的别人是心服口服。单位每年都有困难家庭补助,坚强的父亲从来不主动写补助申请,可是由于人品好、工作能力强,单位领导年年都给父亲发放补助金,钱虽不多,却体现了领导和同事们对父亲的关心和肯定。但是,家庭出身问题成了父亲职业发展的紧箍咒,无论再努力,也入不了党,得不到提拔,令人惋惜不已。好在父亲心态很好,仍能苦中作乐,为哥哥们撑起一片天。
父亲性格耿直、光明磊落、爱憎分明。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总是一语道明。心胸开阔的人对他是无比赏识、极少数心胸狭隘之人对他也颇有微词,父亲总能坦然面对。
父亲做事历来雷厉风行, 1974年的某一天(具体月份已经记不清楚了)上午突然回到老家,叫妈妈马上整理全家人的家用物品,举家迁移到离父亲工作城市约二十里地的一个村子,东方红拖拉机已经停在镇上等待搬运。这可是天大的事,全家人顿时傻了眼,手忙脚乱地整理起来,当天下午便从山里搬走,从此,告别了这个令我们无比眷恋的伤心地。自此,全家人终于团圆。后来,母亲告诉我当时就像做梦一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