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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终于过去了。
小明手机还是打不通，关机状态。
小明是个年轻人，八十年代末出生在山村，过完这个春节，三十整。
小明之前算是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外，或做小本生意，或打工，有时候春节回去待上十天半个月，有时候春节都不回去。
小明和妹妹基本都是跟着当时还不算年迈的爷爷奶奶长大。
二十出头，忘了具体是多少岁，大专毕业后，小明在外打工，每年回家过年。
直到近十年后的今年。
小明不仅没有回家过年——也没有提前说明过，年前不久被询问何时回家时答复的还是可能小年后才能放假。
还将手机关掉了。
据说爷爷奶奶和父母在山里这个春节过得……气愤、担心、紧张、伤心，各种情绪都有，心情复杂。
然而并不仅仅只有这一年是鸡飞狗跳啊。
小明不回家，猜测起来无非两个原因：1、每年春节爷爷和爸爸都要为钱吵架，偶尔还有妈妈也加入，很难承受尴尬难堪；2、每年春节爷爷和爸爸都要逼着他去相亲，相亲不成又都要说他“什么都没有，个头没个头，口才没口才”，这一点上他们父子很一致，但又会相互指责。
小明的家庭不算和睦，爷爷和父亲之间，父亲和母亲之间，都常常发生争吵，年轻时据说还有打斗。
小明和妹妹，都跟父母不亲，和奶奶最亲近。
好在之前不是每年都会见面，直到小明大专毕业一年后，婚事提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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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现在的习俗如何，可能在外的人并不是很清楚。
据爷爷奶奶说，都是春节期间，专业做媒人的，将从外面回来的青年男女条件互相告知，带男方和家人去女方家看人。
女方和家人经过对男生本人和家庭条件等综合考量，如果觉得合适，女孩会给男方家人倒茶，男方要给”茶钱“，一两千不等。
媒人会再和女方及家人至男方看家。
无意见，即可开始商量礼金等事宜，男方要支付谢媒礼、彩礼、首饰衣服钱、给女方长辈们的不知道叫做什么钱。也就是说，春节短短的十天内，两个陌生人就成为了夫妻，至少也是摆完订婚宴。
节后大多就一起出门了，往哪边去可以协商。
小明的父亲，羡慕“别人家”的小孩，比如小明表弟，成绩也不好，读书不太行，可是读个大专在学校就把女朋友确定了，实习期就把好工作给确定了。
小明表弟这种自由恋爱的，据说就可以不按山里习俗来，他们自己愿意如何办都行。
还有小明妹妹，居然也在读书的时候就被人确定了。用小明父亲的话说：我们家的女儿什么都不要就嫁人，儿子娶个媳妇却花费那么大，还难找到。
虽然小明也是自己在省城找的工作，专业对口，待遇尚可，但是离父母远啊——父母在南方城市打工——四十岁以后，稳定下来了。
那是第一年相亲。
小明父母春节并没有回家，但是有提前电话要求爷爷安排。
小明是不乐意的。
不确定小明真实的想法到底是怎样，只记得他还在高中的时候，那时候还比较健谈，也算开朗，就说过，找个合得来的，读过书的老婆，自由恋爱，沟通交流，好好相处，带出来的小孩都会不一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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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相亲“成了”。
怎么说呢，两个年轻人其实都不喜欢这种方式。小明和女孩都说的是，要不先联系着，交往半年一年的，互相多了解了解。但女孩的家长说了，要么初八订婚，要么就算了。
现在女孩稀缺是客观事实，好几拨不同的媒人带不同的男孩去相同一个女孩撞上的几率都很大。
小明爷爷就说，那就订婚。
女孩家长又说了，不能儿子订婚父母都不在场啊，我们和爷爷奶奶说不着啊。
小明爷爷就说，那就打电话叫他父母回来。
于是小明父母第一次坐了飞机，赶回去了。
按照小明爷爷说的山里规矩，小明父亲拿钱（爷爷应该也贴了些），过了礼，定了日子，正月初八摆了订婚宴。
要外出务工了，小明父亲发话，让小明辞了省城的工作，跟他们去南方重新找工作——女孩一家也在那边隔壁城市打工的，方便走动，一年后正式结婚。
然而事情发展出乎意料之外。
正月底的时候吧，在父亲的催促下，小明去隔壁城市拜访女孩一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还没回来就说要退婚。
貌似是女方要退婚的，因为后来退还了礼金，当然，肯定有一些钱是还不回来的，要损失的，比如机票钱，酒席钱，谢媒礼，还有些零零碎碎的。
小明父亲那时暴怒，电话里分别对爷爷和小明都进行了很是口不择言的训斥。
这件事对小明打击很大。
在这场持续了不短的时间的乱战中，爷爷和父亲相互指责的时候，一个说“你家要人没人，要房没房，你儿子又矮，又赚不到钱，有一个愿意的还不抓紧？”一个说“你一辈子就是什么都要自己说了算，半点P本事没有，就会瞎当家做主！“
小明父亲还要求媒人退还谢媒礼，并挽回所有损失。
小明很痛苦。小明说：你们别再吵了，谁也不怪，就怪我，我让你们操心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女方家里很可能是因为打听到他们家年年吵架，家庭不和睦而退缩的？小明很有可能是因为不接受女方家对自己父母品行的质疑而发生了争吵……
此为猜测，并无定论。媒人只帮助了协商退彩礼，并没有解释原因，但这个媒人后来再也没给小明介绍过女孩。
哪怕还沾着点远亲，哪怕小明爷爷在中间一直周旋，坚持不要退还谢媒礼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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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就是小明在父母所在城市工作生活了一年之后几乎崩溃，叔叔姑姑们的不断劝说下父亲终于松口允许其离开这里，独自去了广东，但年年春节都回家过年。
他父母也开始每年春节都回家，也年年都安排相亲。
爷爷已越来越老迈，还是那么固执，而父亲还是倔强，脾气也大，只在着急让小明成家这件事上能和爷爷达成一致。
小明看着爷爷到处找人说媒，不忍心，也不希望爷爷和父亲又扯到那次退婚，也就年年都顺着他们的意思去看看。
小明曾无奈地说，我不是身上有按钮，你按一下这个键，我就读书；按一下那个键，我就做生意赚大钱；再按一个另个键，我就能立马结婚生子了？
我也不是那么差吧？我做自己专业对口的技术工种，也不啃老，只是没有按照你们的意愿和要求生活，就一无是处了？
其实又有过一两次相亲算成的。
但是小明很紧张，因为他父亲。
小明父亲不知道是不是太心痛那次的损失了，总要求爷爷先不要给茶钱和谢媒礼，还总要求小明要如何如何跟女孩确定下来，要求人家给个准话。
如果他只是在家里说说，不听他的也就罢了。
问题是，在小明和女方有在断续联系的情况下，他听说爷爷已经给了茶钱和谢媒礼后，居然打电话给媒人，说要先拿回来，等确定结婚的时候再给……媒人在爷爷家门口跳着脚骂“这一家子什么东西”……
后来女方家也不知道为什么，也把茶钱退回来了。
总之都黄了。
小明几乎绝望了。一年比一年更加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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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已经过去很久了。
小明在父母又离开家回去上班之后，打过一次电话给爷爷奶奶报平安。只报了平安，让奶奶注意身体，不回答爷爷任何问题。
然后持续关机。偶尔深夜会回复一下妹妹或者叔叔的留言。
没有人知道他上班的公司名称，没有人知道他租住的房子地址。
爷爷急得跳脚，竟然说着要去广东报警寻人，父亲还在生气，怎么也想不通：“又没说他什么，更没逼他，凭什么这样？”
奶奶和妈妈担心哭泣。
妹妹告诉他这些情形，他只是沉默。
不敢说太多，妹妹只说：哥，我理解你。我和你在一个家庭长大……你人没事，平安就好。
春节，是团圆，是聚集，也是矛盾冲突最多的时候。大家都从天南地北回来，吹牛侃大山。看看“别人家的那么能赚钱的老公”，看看“别人家的那么厉害又孝顺的子女”，再喝点酒，再有那些神奇存在，气人有笑人无的“亲朋好友”挑拨挑拨，平时心里本又积着怨怼，女人就开始叨叨叨，男人就开始动起手来。
小明怕了。
他躲起来了。
要躲到什么时候呢？不知道。